一副对联教会冰心识字/牟树青

金一戈

　　烟台山下有一条东西走向的会英街，街的东南角，坐落着一幢三进六院的组合式四合院。这就是建于清光绪年间，专为清朝北洋海军提供军需物资的烟台北洋海军采办厅旧址。光绪二十九年（1903年），北洋海军在烟台开办海军学堂，冰心的父亲谢葆璋奉命来烟台筹建，年仅3岁的冰心随父亲来烟台后，暂被安排在采办厅居住。当年南屋客厅墙上的一副长联，给冰心留下了深刻印象，她在《我的童年》中写道：

　　“1903～1904年之间，父亲奉命到山东烟台去创办海军军官学校。我们搬到烟台，先住在市内的海军采办所，所长叶茂蕃先生让出一间北屋给我们住。南屋是一排三间的客厅，就成了父亲会客和办公的地方。我记得这客厅里有一副长联是：   

　　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

　　是能读三坟五典八索九丘

　　我提到这一副对联，因为这是我开始识字的一篇课文！父亲那时正忙于拟定筹建海军学校的方案，而我却时刻缠在他的身边，说这问那，他就停下笔指着那副墙上的对联说：‘你也学着认认字好不好？你看那对子上的山、竹、三、五、八、九这几个字不都很容易认的吗？’于是我就也拿起一枝笔，坐在父亲的身旁一边学认一边学写，就这样，我把对联上的22个字都会念会写了，虽然直到现在我还不知道这‘三坟五典八索九丘’究竟是哪几本古书。”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读南怀瑾先生的一篇文章，意外看到了有关“三坟、五典、八索、九丘”的解析。话说清初才子袁枚四十多岁便归隐南京，将宅院命名为随园，并在随园门口非常自豪地挂了一副对联：

　　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

　　斯人读三坟五典八索九丘

　　当时有一位名士叫赵冀的，听说后很不服气，便持名帖过府拜访，口称来借书，即袁先生读的三坟、五典、八索、九丘。袁枚回家后得知此事，马上把门口的对联拿掉了。 三坟、五典、八索、九丘，不要说现代人不知道，连袁大才子也不敢说懂，所以赵翼上门来叫板，他免不了有点心虚。

　　那么三坟、五典、八索、九丘究竟代表什么呢？根据南怀瑾先生的解释，所谓三坟，就是三易，指易经的三个版本，分别包括神龙时代的《连山易》、黄帝时代的《归藏易》、周文王时代的《周易》。易经是中国文化最古老的典籍，被许多学者推崇为“群经之首”，据说前两个版本已经失传；五典，指五经，或者说是中国上古文化传统的总汇；八索，指八卦，包括乾、坤、震、巽、坎、離、艮、兌共八卦；九丘，指九畴，即《河图》、《洛书》中的理数，传说伏羲观《河图》有悟，据其理而画先天八卦，西周文王悟《洛书》而画后天八卦，又说《河图》、《洛书》是大禹治水的智慧来源，还是麻将、象棋、围棋的祖师爷。

　　事实上，“三坟、五典、八索、九丘”最早见于《左传·昭公十二年》，楚灵王称赞左史倚相：“是良史也，子善视之，是能读《三坟》、《五典》、《八索》、《九丘》。”遗憾的是，《左传》没有说明这些上古名著的内容和形式。孔子撰写的《尚书序》则称：“伏羲、神农、黄帝之书，谓之《三坟》，言大道也。少昊、颛顼、高辛（喾）、唐（尧）、虞（舜）之书，谓之《五典》，言常道也。八卦之说，谓之《八索》，求其义也。九州之志，谓之《九丘》；丘，聚也，言九州所有，土地所生，风气所宜，皆聚此书也。”由此看来，源远流长的中华文明几乎都能在“三坟、五典、八索、九丘”之中找到源头，其内中所包罗的文化内涵，确实不是一般人敢轻易言懂的。至于上联“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一句，语出“书圣”王羲之的《兰亭集序》，稍具文学常识或习练书法的朋友应该不会陌生。

　　冰心在烟台度过了八年的童年生活，这里是她在烟台的第一处居所，一代文学巨匠从这里开始识字读书，单从这个角度来讲，海军采办厅以及这副对联也是烟台城市发展不可多得的历史文化资源。期待不久的将来，北洋海军采办厅能恢复原貌，相信这副对联一定会吸引参观者的目光。

　　文/牟树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