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建华：重建烟台三和塔设计始末

前线

于建华

女，汉族，1957年出生

本科学历，高级工程师

1972年参加工作，从事古建筑保护设计与施工，现已退休

龙年（2024年）伊始，烟台奇山上的三和塔，历经20余载风雨侵蚀，满身斑驳，瓦件破碎危及游客安全（图一），政府确定修缮该塔。我作为设计者再次登上三和塔，回想起30多年前三和塔恢复重建的过程，历历在目，很有感触。我想就三和塔的重建历史、外观造型，说一说这座塔的历史定位及外形确定的设计过程，可以与大家分享，以解宝塔真容。

（图一 2024年残破局部）

一、概况

芝罘区三面环山一面环海，山清水秀，气候宜人，是理想的海滨旅游胜地。奇山，民国后民间有人称为塔山，位于芝罘区老城区的南端，海拔最高点为397米，山峦起伏围抱市区，植被丰富，景色秀美。宋元以来，山上建有多处寺庙，今仍有遗迹可寻。现属于烟台塔山集团管辖地，也是烟台市区的主要山区、天然氧吧和绿色旅游资源富地。

1992年冬季，我在工作之余，带着专职做地面文物建筑保护及设计的专业工作人员的责任，受在园林设计院工作的老哥之邀，第一次登上塔顶踏勘历史遗迹。为保护历史遗迹，结合自然风景开发、发展旅游，开辟人们踏青观景的好去处，需要有一个修复保护的规划远景。于是，我们着手做起了奇山历史景区的规划，将景区重点放在恢复宝塔、恢复太平庵、恢复龙王庙、恢复上山道路、停车场及路边小品设计上，历时半年完成。1993年，我带着图纸及规划说明来到塔山集团，见到总经理曹先生，我们的设计方案得到了塔山集团领导的认可。塔山集团公司众筹及公司投入大量资金，历经几年的建设，相继在塔顶下建成“塔山竞技游乐城”，恢复重建了以“太平庵”为中心的人文景区。又经过几年增建和扩建，形成占地133公顷、以自然景色为主导、人文景观辅助的塔山旅游景区，给芝罘区这座山海特色的海滨城市平添了一处登山、观海、览城的游览景区，同时，奇山上的历史遗迹也得到了保护。

奇山主峰又称塔顶，因有塔而得名。塔不知何年倒塌，山顶仅遗留有塔基和地宫及勒石“元至元三十年重建宝塔 补塑圣像 ......”的刻石为证。塔山集团公司在组织对太平庵自然景区进行规划开发中，重建宝塔工程项目列入其中，我们有幸一直参与。因方案不成熟，经费紧张处于酝酿过程。几年来，我们一直在查找相关资料，咨询有关专家，考察国内现存塔的类型，进行多方位的论证。目的是使所开发的旅游项目，既能发掘文化遗产中的本质精髓，把握好古迹名胜区的文化内涵，又能结合烟台奇山的人文和地理环境，使该项目具有历史价值、科学艺术价值和实用价值。“三和塔”建成多年，面向社会开放，收到很好的社会和经济效益，得到政府的关注，百姓的欢迎，已经成为烟台市区昼夜的亮点、旅游的热点。

二、塔址考证

首先根据山顶牙石上刻有的“元至元三十年重建宝塔 补塑圣像 ......”的刻石题记，经过细心勘察，发现山顶石刻题记的东侧，还留有塔的圆形地宫及砌筑青砖散落。地宫砌筑的青砖规格靠近宋代，转角有契型砖，内抹白灰，地面以上有朽烂木板、青瓦残存；塔基北侧对面山坳里一座残垣断壁的古庙，古庙存留破败的东西厢房、正殿大门的残墙、基础；庙宇东侧亦有裸露牙石，牙石南面较为平整，依稀可见“三教寺”“太平庵”“二虎石”等石刻题记。从东侧的石刻题记和古庙内的残损石碑记载，我们知道了这座庙宇的名称和历史沿革。

根据历史资料和口述调查，推断古庙早期叫“三教寺”，后来叫“太平庵”。“三教寺”是金代全真教的产物，王重阳创立全真教三教平等会，“以儒教之忠孝、释教之戒律、与道教之丹顶溶冶于一炉。”但是，塔的名称及造型以及与庙宇的关系没有查到历史记载。从金代到清末七百多年的历史，庙宇也多次重建修复，现名“太平庵”是按照现庙宇东侧山石上的刻石题记而得。奇山虽有历史遗迹，因为所有地上构筑物均倒塌，属于有记载的历史遗迹，并没有列为历史文物进行保护。

伴随着塔山游乐城的建成，重建宝塔项目，逐渐也提到议事日程，对于历史资料查阅、遗迹的考证，断断续续持续了几年，主要通过民间调查、发掘、历史记载查阅三方面入手。

民间调查主要走访当地的老人。根据调查说明，奇山的顶端在历史上建有宝塔，建国后倒塌。

（图二 塔顶牙石）

现场勘察奇山的最高点方圆最大直径不足20米，四周为陡峭的山崖，中间有犬牙石高耸（图二），东南角所伫立牙石的阳面上，竖向阴刻有“重建宝塔补塑圣像……元至元三十年（笔者注：1293年）……”等字样，题迹刻石已经斑驳。牙石的东北侧面有两处坍塌的直径约1.6米的圆状砖砌体，内外抹有水泥砂浆灰皮，推测为防御设施。西南角有座像坟冢样的土丘，山顶的北口有下山小路，山顶杂草丛生。1998年经过现场清理发现，山顶东北角有大量的青瓦碎片和朽木块，进一步探掘，发现隐藏地下的宝塔基础和砖砌圆形地宫。地宫呈圆形，直径1.6米，残深1.4米，地面以上由锲形的青砖和条砖垒砌，青砖规格有275×135×60毫米、270×125×60毫米、300×150×55毫米三种。呈圆形围砌，表面涂白灰粉桨（图三）。地宫内发现宋元时期的杯状瓷片及木板残片，内地面为原土夯筑，西壁留有0.56米宽的入口踏步通道。地宫及地面残留的建筑构件说明奇山顶峰自宋元时期，已经有宝塔耸立，只是外观样式没有留下任何文字记载及图片。

（图三 旧塔地宫）

三、重建宝塔设计思想

塔，是中国传统建筑类型中最富有观赏性的建筑物。在奇山上，恢复重建宝塔，不仅延续了当地悠久的传统文化，而且使之成为烟台奇山景区主景点，山、海景色相互应，起到引人入胜的目的。该项目的设计宗旨是：继承民族文化，延续传统建筑形式，体现历史风貌。内容上讲求科学和实用性。其主体思想是依据历史遗留下的刻石，根据现存山体环境设计，重现宋元时期古塔的风貌。

建筑名称：奇山历史上的宝塔，不知何年倒塌，其名称无从查找。因山下太平庵院内碑文记载“三教寺即太平庵......孔子、佛、老子祖师肃穆庄严道貌粹（笔者注：原文如此）然能使向善各徒全神皆振......”碑文大意是让后人学习前辈团结和睦。为了将古人和今天人们祈望和平的愿望融入建筑符号中，故取“三和”之意，曰：“三和塔”。

四、建筑形式和内容设计

根据“大元至元三十年重建宝塔......”的刻石记载推断，原塔创建时期应早于元朝。

宋元时期塔的建筑形式主要有：木结构楼阁式塔和砖木结构密檐式塔，外观有弧线，底层有围廊，其功用有风水塔、瞭望塔、墓塔等。奇山之巅原有古塔的大小，根据现存地宫尺度分析，塔的外观不会很高，但一定是与风水和造景、观景有关。因为沿着宝塔向北看与奇山守御千户所和烟台山在同一条线上，由此判断，南有南山山顶宝塔，北有烟台山龙王庙及狼烟烽火台，中间有奇山守御千户所。其建造没有脱离传统的设计“靠”与“罩”的风水理念。

从现在社会发展和人们的艺术、使用价值观来看，楼阁式塔，主要将中国的阁式建筑符号融入其中，外型既美观又实用；从历史价值考虑，宋代建筑是我国建筑发展的鼎盛时期，继承历史文化精髓是开发旅游的宗旨。所以，重建该塔的造型定位，我们认为宋代宝塔形式更贴近该塔的建造年代，最终确定选用宋代砖木结构、楼阁式塔的建筑形式。

奇山呈东西向横亘于烟台市区南侧，与奇山北侧的城市和大海形成对景。根据塔顶宝塔遗址部位的地形，山头尖，山顶面积不足40平方米的特点，该塔不宜设计太高、太大，我们综合各方面意见，选中七层八面带相轮宝刹的宝塔。

（图四 三和塔第一方案）

塔的第一方案设计（图四），一层的面对面宽为8.18米，副阶周匝进深1.56米，七层的面对面宽4.78米，塔的收分3.4米，总高39米。其中塔身高29.76米，宝刹高7.3米。外观轮廓效果比较秀颀，与山体相吻合。宝塔基座为料石砌筑须弥座，面层剁斧，塔身青砖砌筑，檐部施斗栱，斗口选用宋式。根据建设方的意见，该塔方案设计中，一层的副阶周匝保留廊柱，屋面演变为宽平台，便是二层的平座。这样扩大平座面积，突出登高赏景功能。底层廓着山顶的面积，呈天圆地方形平台，周以白玉栏杆，衬托塔的雄伟和壮丽。

为了保持该塔的坚固和美观，设计中既要保证宋代楼阁式塔的外型和构造，还要解决山顶建筑抗剪性差等诸多弱点。在东南大学建筑系薛永骙教授的指导下，框架采用钢筋混凝土剪力墙加现浇楼板结构，刚性墙体内外包砌以青砖，确保其稳定性，同时，还保留传统的施工工艺做法。檐部、斗栱及平座是该塔造型的精美部分，采用混凝土构件，制作复杂，造价高，优点是坚固。采用木结构，坚固性差，但是易制作、易组装。通过墙体预留卯口随时更换檐部木构件及斗栱、平座，解决了木材易朽烂的弱点。

塔基是根据山体现状，做成“环型筏板加卯杆”基础，将原有牙石围包在塔内，削弱了塔基的滑动荷载，增强了塔的稳定性。既保护了原始牙石和石刻文字记录，又保证塔的稳定性，创造了山顶建造构筑物独树一帜的特色基础形式。传统建筑形式与现代结构科学地相结合，赋予建筑物更长的寿命。

（图五 三和塔论证会1）

（图六 三和塔论证会2）

（图七 三和塔论证会3 作者与刘叙杰老师）

1999年7月14日，烟台市规划局组织国内有关专家，对三和塔设计进行评审，清华大学教授楼庆西、东南大学教授刘叙杰充分肯定了设计方案（见图五、六、七），并从塔的时代特征、外型和内部构造等方面，提出一些很可行的宝贵意见。如：一层造型缺少副阶周匝屋面、仿宋塔体收分弧线不够明显等修改意见。经过认真的推敲，征得塔山集团公司的同意，又重新修改设计（图八），将三和塔的底层廊柱挑台改为“副阶周匝”有屋面的形式，二层以上平座直棱护栏，改成“如意”条环栏板。塔高调整为39.2米，其中塔身高31.9米，宝刹高7.3米。将三、四层和五层平面进行调整，修改后的三和塔，外型线条柔和，时代特征完善。

（图八 三和塔第二方案）

在施工设计中，我们又根据宋塔的历史建造特点，结合钢筋混凝土建造工艺，将宋塔所特有的神秘储藏设置功能赋予该塔，保留塔的传统建造工艺。

该塔经历查阅历史资料、口述调查、方案修改、专家论证等，历时7年多时间的修改设计，最终才得以重建。

转瞬间，1999年开始建造的宝塔，建成后历经23年，自然的风吹日晒，贴金的塔刹已经斑驳退却消失，铁链锈蚀断开；黄色琉璃瓦釉面残损、开裂、脱落；檐角的铜铎铃如意页铃脱落；门窗油漆斑驳。虽宝塔的筋骨依然挺拔，可外部的残破构件产生脱落危险，危及游客安全。塔山集团和烟台市政府部门非常重视，决定在今年对三和塔进行全面修缮。期待着宝塔经过专业的修缮，恢复秀丽的风采，护佑、继续点缀芝罘区这座山水之间的港城！

---公众号编辑部

总编：郝有林

主编：芝草

编辑：张桂荫 王慧 赵良山

本期编辑：张桂荫

转载声明：本文转载自「芝罘历史文化研究会」公众号，搜索「gh_88661fc3423f」即可关注，[阅读原文]。

千牛卫

前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