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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年往事之四——群羊
群羊,是我根据发音腻测的,是刘世铎的小名。他家就住在朱宋村我们这条拐尺胡同最东头路北。
他父亲叫刘占廷,外号“潮老命”。“潮”跟“彪”同义,是说他父亲有些二虎、憨直、驴性。其实,这人既不憨更不傻,但确实很“驴”。他打老婆,在村里是有名的。这可能在群羊幼小的心灵里埋下了仇恨的种子。我更觉得“潮老命”的“驴”其实是一种“精明”,光往里驴,不吃亏。“老命”我不知啥意思,应当有点讲究。群羊某些性格遗传自他父亲,固执、倔犟,有些狠、酷。
群羊1955年7月生人,很小就死了母亲,但他还有个妹妹,叫世芬,小名敏华。刘占廷死了老婆再没娶,我想他不是不想娶,一个鳏夫拉扯两个孩子,家徒四壁,穷得铃蛋叮当响,哪个女人愿跟他?所以,一个没有主妇的家庭,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可想而知了。
托新社会的福,虽然穷,但他兄妹还是上了学。二人都念到初小四年级,群羊学杂费全免,敏华减半收。如果在旧社会,这是不可能的。正因为学了四年,不至于当睁眼瞎,成年后这点文化也够谋生。
我印象最深的是群羊挨打。穷人的孩子少家教,也早当家。群羊七八岁上学时,逃学、造做是家常便饭。潮老命说,棍棒底下出孝子,就狠命打他。
每挨一次打,群羊就在墙上划一道杠,告诉他爹,等长大了,要按同样次数打回来!(这是他本家哥刘世杰教唆的)11岁就到生产队干活,还是个孩子,当然不愿干,调皮,打架斗殴、偷摸,往死里做。
刘占廷除了打骂,也没别的教育方法。有一次,他把闯祸的群羊捆在院子里的一棵树上,用皮带猛抽,据说皮带都抽断了,可群羊并不服输,嘴里还大骂:“你想抽死我是吧?好!你有种!你要是抽不死我,等你老了,看我怎么弄死你!”真是有什么老子就有什么儿。
朱宋村时任支部书记徐卓伦,最是恤孤抚穷,他先后把包括群羊在内、四个从小没娘的男青年,安排当兵、带户口进城当工人。群羊在1971年8月刚17虚岁,被招工到县城饮食服务公司学厨师。从那以后,我就不知道他的消息了。
前几年,我参与编写村志,才知道了他后来的经历。先是1974年在职入伍,在北京铁道工程兵服役四年,1978年复员又回到原单位,直到2006年病退。这期间,他因从小喜欢舞枪弄棒,21岁时拜著名武师赵文华为师研习拳术。
在烟台市第32届、33届武术比赛中,参赛20项,分别获得6个和12个第一名。是国家武术六段,优秀教练员,国家三级武术裁判,武术段位指导员。他定居县城,有了铁饭碗,经济上奉养老父并送终,还接济妹妹。
他娶了一个贤惠、能干的妻子,病退后夫妻开了一段饭店,一儿一孙,子孙满堂。至此为止,从一个乡村穷家孤儿,逆袭为城市小康之家,可以说结局是相当圆满的了。
我跟群羊差四岁,过去接触并不多。后来,我常回老家看房子,偶尔也住上一两宿;退休后夏天更是常常在老宅住几天。他也常回老家,从我门前经过,只要看到我家没锁门,就摇门进来,聊上一会。总是未开口先笑,性格爽朗。
他夫人买菜回来在门前遇见,同样停留片刻聊上几句。大约在2019年前后,有一次,经过他家门前,我见整个院落被拆为平地。半年后再经过,已经在原址上建起全新的大瓦房、院墙、门楼。
按照当下最时兴式样,院子顶也用玻璃全部罩起,阳光直透进来,雨水却一滴也进不来。房内、院内,收拾得一尘不染。栽了不少盆花。看来,惬意的退休生活,是要在城乡之间互换享受了。
我虽然对这种上不接雨露、下不接地气的“新式建筑”最不感冒,可也仍然要言不由衷地夸上几句,让主人心里舒坦。
2022年腊月二十六,住在城里的我的中学老师突然告诉我一个消息,说群羊两口子昨晚煤气中毒了。发现时,他已经没气了,夫人送镇医院抢救,总算拣回一条命。
原来是他两口子二十五日回村,一来第二天赶年前最后一个大集买年货,二来参加街坊烧“五七”。住在东厢的火炕上,家里密封太严,夜里风向不好,煤烟出不去,结果一氧化碳中毒。
早晨,丧家见他十一点多还不见面,敲门不应,砸碎天窗玻璃爬进去,才发现了无声无息的他俩。
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没有后悔药可吃。群羊这样死法,老辈叫横死,就是不是因病等自然的死亡。联想到他的身世,更让人唏嘘不已。虽说生死由命,但有些意外本可以避免。
农村老式房屋,50~60公分的厚墙,冬暖夏凉。木门窗不严密,透风,加上门槛下的猫道,自古没听说有因烟囱倒烟而中毒的。追求现代化的生活无可厚非,但对建筑的缺点注意不够,教训也是惨痛的。
小时受穷,又缺母爱;中年妻贤子孝,何等幸福;晚年所费不赀,高房大屋,双享城乡之福,多么美好的光景!谁料遭此横祸。人生多舛,不可预测,这样结局,总令人心戚戚焉。
妹妹敏华信什么耶稣教,也不烧七烧八。两扇油漆大门,左右各贴一张黄纸(当地风俗)。街坊们送的烧纸,就堆在簇新的大门口。纸钱风吹雨淋,有的被风吹起飘洒大门两侧,有的被雨湿透变成了纸砖头,没人管。
2024年3月5日下午于致和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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