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村一探”之访烟台东珠岩村杂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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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3月4日下午，久违的暖阳，由烟台市芝罘历史文化研究会文会研学社组织的“一村一探”活动来到了隶属于烟台市黄务办事处的东珠岩村。

该村位于烟台市芝罘、莱山、福山三区交界处，北靠围子山，西依西山（古称寒山），外夹河从村庄的南侧流过。西山上有千年古刹严因寺遗址。

测量，考据，记录，我们的考察是认真的。

大家对老房子的热爱一如既往，拴马桩、瓦当，灶台，大门两侧的门神龛，梁上的寓意吉祥的字，各种风水讲究，都细细研究，自有懂行的大咖进行解说。似乎通过凡此种种，能够隔着时空感受和触摸到先人们生活的气息和脉搏。

有人说，中国人把对美好生活的期待和祈求，把今生、来世和子子孙孙的福祉，都喜欢寄寓在择建住所上。

无论时代如何变迁，政权如何更迭，普通民众始终摆脱不了被盘剥的命运。沈从文说几千年来中国人只尽义务却享受不了权利。鲁迅认为中国人只有两个时代，“一个是想做奴隶而不得的时代，一个是暂时坐稳了奴隶的时代”。

在现实中看不到希望，又没有抗争的勇气，只能把对美好生活的期盼寄托在能自主决定的住所之中，聊作安慰。

随后，我们来到了村西头西山上的严因寺遗址。据考，严因寺始建于唐贞观初年，距今近1400年，名副其实的千年古刹。五代时毁于战火，宋朝时有洪名禅师复建阿育王舍利塔一座，元朝时又被损毁。明朝洪武年间僧人德妙建正殿一座，以供香火。后几经修建，鼎盛时期，严因寺占地50余亩，有大殿12座，僧房12间，清末民国时期，由于社会动荡，严因寺日渐衰落。

1958年，新成立的黄务公社需要建礼堂的木料和砖。派人拆了严因寺，几百年恢弘的建筑轰然倒塌，宝相庄严的佛像被推倒在地，信仰被肆意践踏。1968年红卫兵又将剩下的两座宝塔推倒毁坏，严因寺彻底被毁。

土改前，禅寺里还剩两个和尚，老和尚法名方举，是方丈，小和尚法名“恤宾（音），小和尚是日照人，小时候被讨饭的母亲送到庙里。土改时，两个和尚因为寺庙有庙田被划为地主成份，和尚变地主，听来有些滑稽，确是历史的真实。

2011年，省市文物部门历时半年对严因寺旧址进行挖掘，将出土的文物拉走，仅留下了石碑一座，断柱残瓦若干。进入新时代，村里曾想重修严因寺，后因资金政策等原因未能如愿。

旧址处是村民的果园，两条城际铁路横穿而过。除了西侧那堆废弃的瓦砾堆，偶尔翻出几块断瓦残砖，能作为其曾经存在过的物证外，严因寺的痕迹几乎完全湮灭，村民都很疑惑我们怎么会找到这来。大家每翻找出一块颇有年代感的断瓦，都很兴奋，似乎藉此可以一窥往日的恢弘与庄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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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走在这片历史的废墟中，不禁感慨中国社会惊人的破坏力量。胡适说“个人不关心政治，政治却时时找上你。”作为远离世俗的红尘之外的寺庙和僧人，尚且避不开时代的碾压，红尘中的芸芸众生，那些遥远的面目模糊的普通个体的遭际应该更令人慨叹。相较于宏大叙事，时代洪流下个体的命运更值得关注。鲁迅说：“无穷的远方和无数的人，都和我相关”。

夕阳西沉，回望千年古刹旧址，些许苍凉，所谓悲剧就是将人生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一辆动车呼啸而过，不知为何，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张爱玲的那句“已经在破坏中，还有更大的破坏要来”…

东珠岩村98%都是孙姓，村庄建于明朝初年，当时的福山县两甲村，有孙广、孙遇、孙河、孙海兄弟4人，其中孙遇出生于明永乐二年，幼时被称为神童，是福山县有文字记载的第一个进士，曾任徽州知府、江西右布政使、河南左布政使等职务，为政清廉，颇有政声。孙河、孙海兄弟二人从两甲庄村来到外夹河北岸，孙河建了西珠岩村，孙海建了东珠岩村。

此次探访活动特意邀请了村里孙氏的后人孙德恺进行讲解。他给我们观看了珍藏的孙氏谱书，泛黄的纸张凝结着岁月的痕迹，承载着一个宗族的变迁。如果说二十四史是统治者的家谱，民间的家谱则是每个宗族的繁衍演变史。

有传村里孙姓村民是孙权的后人，据孙德恺说这种说法无据可考。但上文里提到的孙遇，应该算是孙氏宗族里的显达之人了。一人发达，全族人与有荣焉，其他普通个体则往往淹没于宗族的概念中。

随着商业化和城市化的发展，建立在农耕文明基础上，以血缘伦理为纽带的宗族社会日渐凋零。这是历史发展的必然，是社会进步的体现。但是绵延了几千年的宗族文化是我们这个族群凝结在血液里的共同记忆，是无法割舍的连接，我们需要对它进行回望和探究，认清过去，才能更好地面对未来。

我们去探访一个个村庄，去丈量一座座老房子，去考据具体的人和事，还原真相，呈现事实，除了供我们及后来者追溯，缅怀，更重要的是在历史事实的基础上对传统进行审视和省思，我们需要重新建构适应新的社会形态的规则体系和价值认同。从这个角度看，作为民间的乡野考察者，我们的记录和呈现是有意义和价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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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爱玲说的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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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说，“无穷的远方，无数的人们，都和我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