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成皇后︱兴宣大院君：外戚专权下的“丧家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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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科志

说到“朝鲜”，它有三层含义。首先它是一个历史名词，历史上有箕子朝鲜、卫满朝鲜、朝鲜王朝等；其次它还是一个地理名词，就是指朝鲜半岛；最后它是一个政治名词，指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在这个系列中，我们讲的“朝鲜”，指的是朝鲜王朝。

朝鲜王朝建立于1392年，灭亡于1910年，跨越了中国明清两个朝代，持续了519年。在这519年的历史中出现了很多杰出人物，但就女性来说，最有名的、到现在还为人们津津乐道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申氏任堂，一个就是明成皇后。对于前者，相信大多数中国人并不了解，但她好有一比，那就是朝鲜版的“孟母”，正是在她的培育下，儿子李珥成为朝鲜王朝的一代儒学宗师。也正因为如此，韩国新发行的最大面额（五万元）的纸币上印有她的头像。而对于明成皇后，我相信很多中国人都比较熟悉，这主要得益于韩剧《明成皇后》在中国的播映，使得中国观众对朝鲜王朝这一奇女子有了较多的了解。那么历史上的明成皇后到底是怎样一个人物呢？

要想了解历史上的明成皇后，就不得不先从兴宣大院君讲起，正是因为他，明成皇后才被选为国王高宗的妃子，使一个孤儿最终成为一国之母。不仅如此，兴宣大院君与明成皇后之间的恩恩怨怨几乎伴随了他们结识后的人生。


电视剧《明成皇后》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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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而颇具才干的兴宣大院君

兴宣大院君在朝鲜历史上是一个特殊人物，之所以特殊，是因为他是唯一一位在世时就被封为大院君的人物，同时也是在朝鲜王朝历史上影响最大的一位大院君。在朝鲜王朝，以王室旁支，也就是非前任国王的兄弟或子孙继承王位的新国王的父亲往往被封为大院君。朝鲜王朝历史上共有四位大院君，其他三位均是死后被追封为大院君的，只有兴宣大院君是看着自己的儿子登上王位，所以成了唯一在世时就获封此爵号的人物。

兴宣大院君本名李昰应，生于1820年11月16日。从家系追溯的话，是李氏王朝第16代国王仁祖的直系后孙，但其父南延君李球被过继给第21代国王英祖之子即思悼世子的儿子恩信君李禛，因此也算是英祖的后孙。
关于李昰应的出生还有一层神秘色彩，据史料记载：“郡夫人临娠，梦有仙人授儿之祥，既生，形貌肖梦。”也就是说，李昰应的母亲南延君夫人在怀孕的时候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神仙把一个小孩交给她，并嘱咐她要好好抚养。经过十月怀胎，南延君夫人生下了一个男孩，其相貌跟以前梦到的一模一样。

李昰应自幼聪颖绝伦，深受父母喜爱，对他也寄予了很大的希望。他的母亲就常常说，我们家今后的兴旺发达就全靠这个孩子了。父亲南延君非常重视对他的教育，很早便开始教他学习中国的四书五经，后来又拜当时最著名的书画家、金石家和考证学家金正喜为师，学习诗文和书画。俗话说名师出高徒，在金正喜的悉心指导下，李昰应不仅诗文水平有很大提高，在书画上也表现出惊人的天资，特别是画兰草更是一绝，就连他的老师金正喜也对他画的水墨兰称赞有加，说“鸭绿江以东没有人的水墨兰画能与之相比”。李昰应自号石坡，他画的兰草也就被称为石坡兰，在当时非常流行。

李昰应不仅画画得好，而且还精通音律，伽倻琴也弹得非常好，尤其喜爱“盘说里”——这是一种韩国的说唱艺术，已被列入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说到这里不能不提到一点，朝鲜的“盘说里”艺术的发展和完善与李昰应有密切的关系。以前盘说里都是由男性来演唱的，后来虽然也有女性进入这一艺术领域，但并没有产生什么大的影响。兴宣大院君摄政之后，将一个会演唱盘说里、且非常漂亮的年轻女子招到京城，参加景福宫庆会楼的落成晚宴，并演唱了《春香歌》，精彩的演唱令参加晚宴的人无不惊叹。从此之后，这个女子就一直住在兴宣大院君的家中，成了他的女人，大院君还亲自为她写了一首《桃花李歌》。由于备受宠爱，这个女人成了当时最有名的盘说里女性演唱者。用现在的话说，大院君捧红了这个女人。这个女人就是盘说里女性演唱者的鼻祖陈彩仙，从此之后，女性开始在盘说里这一艺术领域占有重要的一席之地。当然这是后话。

李昰应12岁这一年，他的母亲突然得了重病，而且一病不起，就在此时，李昰应奉父母之命举行了婚礼，而后，其母去世。17岁时，李昰应父亲去世。18岁这一年，李昰应做了一件大事，这件事可能对李昰应一生甚至其家族都有很大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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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朝鲜王朝风水地理非常流行，父母去世后，子孙都想方设法将他们安葬在风水宝地。这一年一个高僧告诉李昰应忠青道德山郡大德寺内的一处古塔所在地是一块宝地，贵不可言。听了僧人的话之后，李昰应变卖家产，筹得2万两银子，然后用其中的一半买通大德寺的主持，让他火烧寺院。然后与三位兄长将父母的灵柩奉迎到这里，准备第二天在此安葬。半夜，三个哥哥同时被梦惊醒，所梦到的内容都一样：一个白衣服的老者怒骂他们，说我乃塔神，你们为什么要抢夺我的地盘？如果你们胆敢在此下葬，你们兄弟四人都会暴死。还不速速退去！李昰应听了之后激动地说，如果真是这样，那实在是大吉之兆。各位哥哥都已经有孩子了，就让我来把这个塔拆掉吧。于是他拿起一把锤头一边砸塔，一边喊道，安葬父母是为子的大事，我不怕死，你就冲着我来吧！后来兄弟四人合力将父母的灵柩安葬在了这块风水宝地，但李昰应也因此耗尽了大半家产。

21岁这一年，李昰应被封为兴宣正，三年后被封为兴宣君，不久就被任命为绥陵迁葬都监的负责人，负责翼宗陵墓的修建和迁葬事宜。因贡献突出，被任命为掌管王室成员事务的宗亲府有司堂上。在其任上，兴宣君促进了宗亲府的重建，还推动和主持了王室族谱的编纂，以此强化王权，加强了王室成员之间的家门意识。此后兴宣君还担任过其他一些职务，但都是一些无权无势的闲职。

作为王族成员，兴宣君年纪轻轻便表现出杰出的才干，按理说应该能在仕途上有一番作为。但事实却正好相反，他不仅没能发挥自己的才干，施展自己的抱负，而且还变成了一个令那些贵族高官见面之后都敬而远之的破落户。为什么会这样呢？这还得从当时的政治环境讲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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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之栋梁”者何以成了“丧家犬”

进入19世纪，朝鲜王朝出现了外戚专权的局面。这种局面的出现有多种因素，最主要的原因在于即位的国王都很年幼。1800年登上王位的纯祖只有11岁，便由其母亲金氏垂帘摄政，实际权力则掌握在外戚安东金氏金祖淳手中。而后金祖淳又设法将自己的女儿选作王妃，从而得以继续掌权。纯祖在位34年后驾崩，王位由其孙子继承，是为宪宗。宪宗即位时只有8岁，祖母（即纯祖之妃）金氏垂帘摄政，外戚继续掌权。15年后，宪宗驾崩，没有留下一子半女，于是宗亲在由谁继承王位这一问题上发生了争执。以宪宗母亲为首的宗室成员提出由王族李夏铨继承王位，而以宪宗祖母金氏为首的宗室成员主张迎立被流放到江华岛的没落王族元范继承王位。由于金氏握有指定王位继承者的决定权，因此最终元范被选定为王位继承者，后被封为德元君，这就是后来的哲宗。哲宗时已年满19岁，可亲政，安东金氏之所以拥立他，是因为在其血缘最近的王族中，没有合适人选，而且哲宗此前遭长期流放，甚至对宫中礼仪都不甚了解，拥立此人为王，还不是要受权臣的摆布。再者，哲宗在即位前一直未婚，安东金氏可以把本族女子送入宫中为妃，等于是为其继续独揽朝政上了双保险。所以，把持朝政者还是安东金氏。

其实，李夏铨在王室成员中不仅一表人才，而且才华出众，是继承王位的最佳人选，然而安东金氏为了一己之私硬生生地将其排除在外。另一位王族庆平君李晧也看不惯金氏戚族保持朝政，结果也遭到弹劾，被剥夺封爵，并远配全罗道的薪智岛，直到大院君掌权后才得以伸冤回到汉城。看到这一幕幕，兴宣君心有余悸。从此，他好像变成另外一个人似的，往日的精明、干练消失无踪。不仅如此，这位官拜一品的王族成员竟开始跟市井无赖混在一起。当时汉城有四个出了名的市井无赖，他们吃喝嫖赌，偷鸡摸狗，无所不为。兴宣君与这四个人混在一起，不是喝酒闹事，就是一起去嫖妓，有时候喝酒喝得烂醉，在街头滋事，还曾被捕盗厅（当时的治安机构）抓了去。

兴宣君总跟市井无赖一起喝酒赌博，喝的都是平民酒，比贵族喝的米酒浑浊。但有时，他甚至连喝平民酒的钱都没有，还要卖画换钱。或许读者会有疑问：兴宣君是王族，又是一品大员，怎么会连喝酒的钱都没有呢？当时朝鲜王朝财政非常困难，官员的俸禄不但很低，而且领的不是银子，是粮食。当时一品官员的俸禄是每月米2石8斗，豆1石5斗，作为王族又被封君的兴宣君，每年春季每月还可以多领一石米。但靠这么一点儿俸禄养家都很困难，哪里有钱供他喝酒。不仅卖画换酒钱，兴宣君有时还会去外戚安东金氏那些当大官的人家里乞讨。一开始这些大官们还卖他这个一品大员的面子，给他一点钱，但次数多了，那些贵族对他避之唯恐不及，都不跟他来往。据史料记载，当时出入兴宣君家里的全都是市井无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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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安东金氏对兴宣君还有所防备，但看到他后来的样子，就放松了对他的警惕，视其为废人，说的好听一点儿，称他为宫道令（公子哥儿），说的不好听，称他是“丧家之犬”。而前文提及的那位李夏铨，虽然已被排除在王位继承者之外，由于他不肯向安东金氏低头，最终遭受诬告，被流放到济州岛，后来又被赐死。反观，敛迹于市井之间的兴宣君却一点事儿也没有。

其实，整天混迹于市井之中的兴宣君并没有沦为废人，只是寻求自保罢了。他的夫人闵氏对这一点是清楚的，因为回到家中之后，兴宣君还会指导孩子们读书习字。

兴宣君共有三个儿子，有两个儿子是正妻闵氏所生，另一个儿子是妓女出身的小妾所生的庶子。在这三个儿子中，兴宣君最喜欢的，就是正妻所生的小儿子。因为有一次他带着小儿子外出，遇一陌生老者，老者说这小孩子有“龙凤之姿，天日之表”，也就是说这孩子有王者之相。这话要是让别人听见，可是要诛灭三族的大逆之罪。兴宣君听了此话后赶紧带孩子回家。又有一次，一位叫万印的高僧去拜访兴宣君，看到了这个小儿子，就对兴宣君说这个孩子他日将是王朝中兴之主。经历了这两件事之后，兴宣君对小儿子的教育特别上心，不仅教他识字读书，还教他圣人之道，治国之策。

由此可见，尽管兴宣君整天在外面与市井无赖混在一起，被贵族高官看不起，但回到家中，他倒是卸掉了种种伪装，一心一意地培养这个儿子。兴宣君的心思大概是：将来，若自己的儿子真登上了王位，那就一定要想方设法铲除外戚安东金氏的势力、重振王室权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