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裸泳滩隐而不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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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龙坡裸泳滩位于长江边，视野可见码头、公园和大厦，地点不算特别隐蔽。（林展霆摄）　清晨六时起，裸泳者陆续抵达裸泳滩、脱光衣服后入水；安全意识高的裸泳者，身上都系绑上俗称“跟屁虫”的浮漂救生球。（林展霆摄）

每天清晨六时，“九龙滩游泳队”的两三百名男子赴约般，来到距离重庆市中心不远的九龙坡区长江边的裸泳滩，一丝不挂地跃入江中。九龙坡裸泳滩在上世纪50年代就已存在，相关的舆论争议，也一直存在。裸泳滩周围市民告诉记者，对江边裸泳现象已习以为常，并不特别觉得被冒犯；网上评论倾向认为，公开裸体有伤风化，不少人质疑：“穿个游泳裤会差多远？”对重庆裸泳者而言，在以“码头文化”著称的重庆，裸泳是自然而然的生活方式。重庆作家兼媒体人姜汤指出，重庆码头文化是一个开放的体系，有深厚的自由基因存在。重庆工商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院长蔡敏则认为，九龙滩裸泳者在流动的社会形态中，凭着共同爱好建立起朋友兄弟关系，是重庆码头文化的另一种体现。

5月份的中国西部直辖市重庆气温渐暖，距离市中心不远的九龙坡区一段长江水域，成了许多游泳爱好者的“胜地”，过去几周越来越热闹。

和一般游泳场地不同的是，来到这里的清一色是男性，他们从清晨6时起陆续抵达，从容地沿着陡峭的石梯走到岸边，有的面对彼岸美丽的城市线放声吆喝，然后不急不缓地脱掉上衣和裤子，一丝不挂地跃入江水中。

这里是重庆唯一一个民间裸泳滩“九龙滩”，地点不算特别隐蔽，一旁是运输重型装备的工业码头，石坡上方则是风景怡人的公园步行道。放眼望去，这段长江水域有些浑浊，水流相当湍急，岸边环境也很简陋，却无阻一群裸泳爱好者多年来每天到这里活动筋骨。

如今，每天有多达200名至300名大汉来此裸泳，他们自发组成“九龙滩游泳队”，以游泳、健身和娱乐为宗旨，参加市内游泳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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裸泳滩上世纪50年代已存在

“完全是为了锻炼，我们没有其他目的。”73岁的裸泳者李先生如此告诉《联合早报》记者。

过去10年几乎天天到九龙滩裸泳的他，向记者细数游泳对人体的好处，包括对心脏、脑袋和血管有帮助，“甚至可对抗各种疾病”。

但为何非得裸泳？李先生直截了当地回答：“在江里游泳，（没穿裤子）自由点、舒服点呀！如果穿裤，会有沙子积起来，没那么舒服。况且，这个地方有人裸泳，不是一两天的事，都几十年，养成习惯了。”

九龙坡这片裸泳滩的历史不短。九龙滩游泳队队长张永林（65岁）受访时说，这段水域从上世纪50年代就有人裸泳，裸泳者多数来自附近一家建设厂，后来建设厂搬走了，裸泳者留了下来，目前许多是退休人士。据估计，约80%裸泳者是前建设厂员工，另20%是后来加入的，当中少数年轻上班族，甚至早上开着宝马汽车来游泳，之后才去上班。一年365天，都有人在这里裸泳。

张永林1988年开始到九龙滩裸泳，由于地点偏僻，当时每天只有10多人，但后来消息传开，裸泳队规模便越来越壮大。两年前，裸泳滩旁的石梯上方还开了一家小茶馆，不少退休人士每天前去喝茶打麻将，偶尔也会有好奇的游人到访，边品茶聊天，边“鸟瞰”岸边的“人文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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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民习以为常　网民批有伤风化

裸泳滩的知名度提高后，舆论争议也随之而来。裸泳滩周围多名重庆市民告诉记者，对江边的裸泳现象已习以为常，并不特别觉得被冒犯，“反正他们多数时间在水里游泳，也看不见什么。”不过，网上评语则较负面，有网民认为公开裸体有伤风化，不少人质疑：“如果纯粹为了运动，穿个游泳裤会差多远？”

然而，对许多裸泳者而言，这样的生活方式在以“码头文化”著称的重庆，似乎自然而然。裸泳了近30年的米剑（55岁）说：“重庆这方面很开放，很随意！外来人看也无所谓，我不觉得奇怪。”

重庆自古因水而兴，是长江流域水运往来的要地，衍生鲜明的码头文化，其重要特征是开放与包容。年轻时曾当过水手的重庆作家兼媒体人姜汤受访时说，裸泳与码头船工的性格有很大的关系，因为最早和最普遍的裸泳参与者是以船工为主，这群人信奉忠义、团结、勇敢和自由等价值观。

姜汤说，旧时船工也信奉“袍哥文化”，“袍哥”指的是帮会，提倡互相帮助，让底层民众得到很实在的好处；这群人的生活方式很豪爽、讲义气、自由又本真。由于娱乐活动缺乏，袍哥们对性的追求很开放，裸泳是他们性开放的一种发泄形式。

他说：“重庆码头文化是一个开放的体系，有深厚的自由基因存在；重庆人从来不排外，这就是码头文化因长期迎来送往形成的好习惯。”

重庆工商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院长蔡敏则指出，传统码头的人群流动性高，要在流动中建构群体，需要一些条件。九龙滩裸泳者在流动的社会形态中，凭着共同的爱好，建立起朋友和兄弟的关系，互相认可，也可视为码头文化的另一种体现。

蔡敏认为，裸泳与重庆临江而生的“亲水文化”也有关系：“在没有江河的城市，人们对水就没有亲切感和特殊兴趣，但在重庆，长江哺育了一代又一代人，在长江游泳成了一种爱好，一些人不游泳就不舒服。”

至于为何要裸体，蔡敏认为，社会生活中有紧张感，现代规制的一些层面也有所约束，一些人或许因此想通过裸泳释放心理压力，寻找原始回归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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设裸泳展回应质疑批评

九龙滩头起波涛∕裸泳翻江浪百条∕龙凤寺前光腚滚∕鹅公岩下赤身漂∕路边汉子歇足看∕桥上姑娘窍眼瞧∕拥抱自然先入水∕泳于健康最新潮

上列七言律诗《九龙滩裸泳》，展示在九龙滩石梯上方步行道的“裸泳展”里。小小的展场展品不多，另有一副对联，以及多张展示裸泳英姿的艺术照。许多路人受吸引驻足欣赏，有的挥出手机拍照，边看“裸体艺术照”边窃笑。

这个小展览是九龙滩游泳队几名成员的心血结晶，背后原来有一段小插曲。游泳队队长张永林说，一些成员为了弘扬九龙滩游泳队的健康文化，不久前萌生了拍摄艺术照参与重庆主流摄影展的念头，但申请了两次都没被选上。他苦笑说：“可能是风格上的问题吧！”辗转一段时间后，小展览去年终于落户裸泳滩旁。

一名裸泳者说，设立“裸泳展”，是对批评者的一种回应，说明裸泳并非伤风败俗，而可以是充满正能量。

照片中，裸泳者个个姿态威猛；现实生活中的他们，也习惯了好奇的路人驻足拍照。裸泳者李三（50岁）说：“照几张无所谓，只要不是低俗的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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裸泳者包括军队高阶人员

九龙滩如同小社区，李三形容，裸泳者虽然未必都认识，但都是“同路人”，会相互关照。张永林还骄傲地说，来裸泳的人“普遍素质都比较高”，不止是“小喽啰”，还包括军队高层人员。

近年来，游泳队举行了几次募款活动，筹款为游泳滩岸边铺路，让裸泳者出入更方便。张永林自豪指着岸边的水泥阶梯说：“这是我们修的，以前全部是乱石。”

今年1月结束的最新一轮“众筹”反应热烈，近200人捐款，共筹得4855元（人民币，约911新元），足以支付水泥、工具、劳务等费用。筹款队伍也将所有捐献者的名字和捐款额列在展览旁的看板上，以示感谢。

江水湍急　每年都出事

在长江游泳有一定风险，江边也没有救生员，裸泳者之间互相关照，也出自实际安全考量。记者采访当天，江水相当湍急，一些裸泳者没绑着俗称“跟屁虫”的浮漂救生球，顺着打转着小漩涡的江水快速漂游，期间还有不少大货运船行驶而过，看起来相当惊险。

在裸泳滩旁经营茶馆的老板娘胡敏（36岁）透露，这段水域“每年都出事”，平均夺走七八条人命，除了游泳溺毙的，还有情侣殉情，甚至有人遇害后在这里被抛尸。她说，九龙滩水域夏天较湍急，“一些裸泳者太相信自己能力了。如果出事，河边的人会去救，但有时河水太快了，拉不住。”

虽然裸泳者看起来都很随性，也没有组织性，但张永林透露，裸泳者脱下的衣物，时时都有其他人帮忙看着。如果发现有人水中遇险，都会有人立刻入水相救。“出事的往往是那些不常来游泳的人。他们不懂规矩，不和我们交流；他们的底细，我们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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裸泳队开放招募成员

裸泳队如今已有相当规模，但仍开放招募更多成员。岸边一处张贴了入队申请和倡议书，主张“响应国家全民健身运动的号召，在游泳过程中互相学习，帮助和交流提高游泳技术。” 张永林强调：“这里老同志多，锻炼身体是爱好，游泳活动还是健康的。”

九龙坡裸泳滩前景难料

九龙滩游泳队队长张永林虽然对裸泳深感自豪，但谈起游泳队的前景时，却显得有所保留。

他最大的顾虑是，裸泳滩附近不断开发，昔日高架桥下隐蔽的裸泳滩，如今与公园步道区为邻，以后路人越来越多，还能如常裸泳吗？

张永林虽然认为裸泳无伤大雅，但对于社会规范和大众眼光还是相当敏感。他坦言：“如果以后这里成了人多的风景区，估计我们也得收敛一些，要穿裤子了。”

记者问，这样岂能称得上裸泳？张永林机智回答：“可能会穿着裤子跑到岸边，在那里脱了裤再下水吧！这样子我游泳还是裸的，上岸后再把衣服穿了。”

实际上，游泳队的裸泳范围仅限于九龙滩，参加其他地方的活动时，都会“自动”把裤子穿上。张永林说，游泳队不会对外说是“裸泳队”，甚至连裸泳队旗子都不会挂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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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社会对裸泳接纳度有限

九龙滩游泳队面对和自设的各种限制，反映出重庆乃至中国社会目前对裸泳的接纳度有限。

北京林业大学性与性别研究所所长方刚受访时解释，裸体文化曾出现在欧洲古希腊时期，上世纪20年代在德国复兴，相比之下，中国没有这方面的传统。

据他所知，在中国除了重庆，类似集体裸泳公开场合只能在哈尔滨找到。他指出，从社会学的角度看，能促成集体裸体活动的条件，包括对个体差异接纳的多元社会、对性的非污名化态度，以及尊重少数人生活方式权利的制度，这种条件在中国并不完备。一些人如今反对裸泳，是因为觉得裸体等同于性，“一群人裸体便近似淫乱，但裸体主义可以是人和自然关系的体验，和性没有必然关系。”

目前法律没禁公共场合裸泳

一名重庆资深律师受访时说，法律目前没有禁止公众在公共场合裸泳的具体条例，但理论上任何民事活动都不能损害公共利益或公共秩序。张永林则称，裸泳队已和地方政府“沟通过”，当局对九龙滩裸泳不支持也不反对，游泳队数十年来从未遇过法律麻烦。

在重庆作家姜汤看来，任何事物都有自己的规律，九龙滩数十年来的裸泳活动，是一种约定俗成的生活方式，也不失为一种民间文化。“重庆和哈尔滨有裸泳，说明这两个地方对生命的思考和实践，已经相对多元和开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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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剑裸泳近30年，他认为，重庆在裸泳这方面很开放。（林展霆摄）




       裸泳滩石梯上方步行道的小小“裸泳展”，展示七言律诗《九龙滩裸泳》和裸泳照片等展品。（林展霆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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