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和谁的少年往事

碧桃

想找个典型一点的文给龙姐看，于是便想到此文，原作者为风尘之上，交往多年让人感激尘世中会有心灵如此干净之人，慢慢地读他的文，亦有音乐流敞于其中~~ 从记事起叶眠听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彤彤啊，呵呵，彤彤最乖了。” 　　 叶眠不说话，别过脸去，所有的表情一点点垮下来，恶向胆边生地把眼睛翻出两小片白：屁！活该你们被她骗死。可是每每这么想的时候，叶眠都恐惧地意识到一点：要被彤彤这死丫头骗死的，估计头一个就是自己。 　　偶滴人生多黯淡。叶眠小小的纯稚心灵充满几乎要涨破的忧伤。然后狠狠抽自己一嘴巴：做什么我要学死丫头说话！ 　　 　　盛夏的下午，两个小人儿坐在院子中间的葡萄架下面玩跳棋。叶眠尽可能地在小板凳上坐得舒服点，看着彤彤窝在大藤椅中间，小手托着下巴辛苦谋略。哼哼，无论如何死丫头都要输两步的。 　　“叶眠哥哥，偶今天中午在菜场看到你妈妈和你们张老师说话滴。”彤彤突然说，滴溜溜的眼睛珠子还是静静对着棋局。 　　吓！“那张老师说什么了？” 　　“张老师说：叶眠介锅孩子啊，哎……后面偶都米有听清楚滴说。” 　　死了！叶眠想，张老师的黑框眼镜和老妈的竹条子似乎就在身后，脖子上一层层凉上来，不由自主回头望了一下。 　　大黄狗还是懒懒地趴在阴凉地上。阴影与阳光交接处，有冷暖分明的痕迹。 　　心有余悸回过头来，彤彤正笑嘻嘻望着他，一只手托下巴的动作变成两只一起捧着红富士脸蛋。无辜得如同最年幼那个天使。低头，彤彤的棋子整整齐齐在阵营里躺成胜利的等腰三角形，而另一边，自己还有一颗，幸灾乐祸趴在外面。红黑分明。 　　这样的事情每天都会发生N+1次。叶眠从五岁起就开始深刻怀疑自己的智商。 　　 　　彤彤高一的时候，叶眠高三。慢慢懂事起来，每天在小阁楼上K书K得很辛苦。春天的风一点点地从窗子里灌进来，院子里的葡萄架在彤彤的荼毒下早已经死翘翘，换成了夜来香。不过一年光景，渐渐奄奄一息，香味入鼻，满是苟延残喘的味道。 　　晚上彤彤照例跑到小阁楼上来骚扰他。 　　“叶眠哥哥，考大学真滴很辛苦滴说？那你为虾米以前都8好好学涅？叶眠哥哥，8素偶说你，你以前一点都8认真滴，天天玩，天天欺负偶。” 　　我欺负你？！ 　　“叶眠哥哥，偶们班上滴如花滴哥哥，就素去年和你打架滴那锅陈旺财，都米有考上大学。现在在给人家摆西瓜摊滴说。西瓜摊你都8知道叭？就素用一个板车，木头滴那种，8素钢铁滴，上面摆着粉多西瓜，拿把刀，粉长粉快滴那锅刀，咔嚓咔嚓……偶觉得叶眠哥哥你滴力气都8够大，砍8动西瓜滴……” 　　叶眠睚眦欲裂，把铅笔盒弄得噼里啪啦响，从里头抓出那张被自己捂了一整天的纸条，恶狠狠地拍到彤彤手里。 　　“介锅素虾米东东啊？叶眠哥哥？” 　　叶眠不说话。自管把一本书翻得淅沥哗啦。彤彤在背后艰难地辨认纸条上的天书鬼画符：“亲爱的彤彤妹妹……叶眠哥哥你真素好肉麻滴说……我很喜欢你。我们交个朋友好吗？……叶眠哥哥偶们8素粉小粉小滴时候就素好朋友滴咩？你稀饭人家就直接跟人家说好了呀……初三（1）班赵大地……一~~~叶眠哥哥你虾米时候改名字了都米告诉人家……” 　　叶眠在心里咆哮：我的小宇宙啊！你快爆发吧！！猛然转身，看见的却是彤彤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望着自己眨呀眨呀。心里头毛毛地，象裹了一快天鹅绒，痒痒地难受着，想咳嗽。 　　“你想不想吃蛋糕？”叶眠闷着嗓子问。 　　彤彤兴奋地点头：“偶要吃香草滴。” 　　等叶眠吭哧吭哧举着两个香草蛋糕跑回来，彤彤开始皱眉：“其实，偶现在想吃巧克力滴。”看叶眠脸色黑黑地垮下来，又说：“香草滴……偶勉强吃吃叭。”叶眠心里又开始骂：等我有钱了，开一家蛋糕店，吃死你个死丫头。 　　 　　叶眠升上大二的时候，一场突如其来的高烧让彤彤失去了高考机会。炎热的八月，两个人还是坐在院子里下跳棋。夜来香死了，刚刚拔去，空旷的地上除了被晒成焦黄的泥土，什么都没有。叶眠尽量让自己在小板凳上坐得舒服些，看彤彤托着下巴辛苦谋略。无论怎么算，这丫头都要赢两步的，故意输给永不长进的臭棋篓子还真是粉不容易啊。 　　“其实偶都8难过滴。”彤彤突然说。 　　吓！ 　　“叶眠哥哥，偶晓得，你们都怕偶心里8舒服，都安慰偶。其实粉简单嘛，又8素只有上大学才行。” 　　叶眠看着彤彤，想：死丫头还是有点好看的说。 　　寒假。两家人照例在一起吃年夜饭。四个大人，一个孩子，二十岁的叶眠。彤彤不在，彤彤在新兵营里操正步来着。客厅的电视柜上有她穿着肥大军装的样子。叶眠看着看着，仿佛那个笑得叉手叉脚的家伙，一不留神就会跳出来，随便一句话，骗得自己死死的。 　　大人们不停地给叶眠夹菜，叶眠对着一大桌子菜发呆：清蒸桂鱼彤彤是不爱吃的，没味道；彤彤喜欢吃狮子球吃水煮肉片吃炸得金黄的茄盒子；还有很肥很肥的夹沙肉温柔一口气能吃十几片；彤彤不喝可乐，彤彤喝雪碧的，彤彤喜欢跟两个老爸划拳，每次输了就说：“恩~~彤彤最乖了，彤彤不喝酒。叶眠哥哥稀饭喝酒~~~~~” 　　寒假没结束，叶眠找个理由就跑，却辗转到了彤彤当兵的城市。在高高的围墙外远远坐着，看持枪的警卫标杆一般站在门口，数进进出出的兵们肩膀上数量不一的星星杠杠。似乎也看见彤彤远远和一群女兵欢笑追逐着跑出来。他没有上去，安静地坐在冬日凛冽的空气里。 　　 　　春天逐渐深重起来的时候，SARS的恐惧席卷全国。大学封校，叶眠隔离在寝室里，给彤彤打电话。彤彤说：叶眠哥哥，SARS米有乐偶就请假来看你好叭？叶眠想：彤彤，死丫头，偶粉稀饭你滴说。 　　然后在一张报纸上看见她的名字和照片。眼睛滴溜溜地笑着。 　　不敢打电话回家，辗转获得的信息支离破碎，好不容易才能拼凑起来。刚刚分到文工团的彤彤去医院慰问演出，半夜里一个被隔离的病人跳窗逃出来，很多人去追，彤彤跑在最前面，一直追着追着，直到抓住，紧紧按在地上不放手。病毒，迅速侵蚀入她的身体。 　　有些时候，我们无力回天。 　　 　　她说：偶今天中午在菜场看到你妈妈和你们张老师说话滴。 　　她说：叶眠哥哥，8素偶说你，你以前一点都8认真滴，天天玩，天天欺负偶。 　　她说：其实偶都8难过滴。 　　她说：彤彤最乖了，彤彤不喝酒。叶眠哥哥稀饭喝酒。 　　她说：叶眠哥哥，SARS米有乐偶就请假来看你好叭？ 　　叶眠说：碧桃彤彤。你没有一句话是真的，你一直都骗我，从开始，到最后。 　　 　　若干日子以后，校园深处开了家小小的蛋糕店。老板是个年轻的男孩，瘦高安静。他的蛋糕，只有两种口味，香草的，巧克力的。

恐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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