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念村庄

花开花落两由之

婆母九十七岁了
一病之后发疯般地要回她的村庄
我于是陪她回家小住几日
夜晚睡在土炕上

特意不拉窗帘
透过窗子，看夜幕下树的身姿

卧榻五尺之下
是真正的泥土
不是邻家的卧房

花开花落两由之

空气清爽，有点儿凉
我坐在院子里
打游戏，码字
只是，不能上网

我酷爱院子，
在那里进行大部日常活动
洗涮、洗衣、甚至泡脚
也在院儿里静坐遐想

我小时住过的城市院落
如锦锻的长袍
老公家的院子
是农家的粗布短裳
当前者在城市中失去
后者依然存在，
幸运！只是，
不知会存在多久时光

花开花落两由之

我突然想起我的祖先
《史记》中的西汉杜陵
他的乡土，太遥远的地方

祖辈的旧家园什么样子
大观园、乔家大院、还是……
从未见过，只能随便想想

花开花落两由之

只有公爹与婆母的院落是真实的
我坐在院里泡脚
听风的声音
看墙外的树飘，天上的云走

啪一下打开门
就走出院落
走进村庄

半老、渐老或已老的乡亲下地去了
彻底老却的几位，在墙角乘凉
走上前，他们纷纷站起，
叫我妹儿、婶儿、奶奶、老奶奶
我笑，说我的辈儿真那么大吗
他们也笑，说咱村现有七辈人
您们这代是第二辈
您说大不

这么说，儿子也是曾祖父了
惶惶!

花开花落两由之

他们给我讲村庄的故事
古老的、真正意义的村庄
他们说脚下二尺多才是祖先的村街
老祖先打下的青石板街
后辈的小子们不知爱惜
年年岁岁推泥运土
一层层将村街盖上了

有位七十余岁的孙辈回家拿了长钻
几位力气尚足的老翁一顿猛挫
真得是在二尺之下
传来青石板的声响

元朝的石板街
传了近千年
现在被覆盖了

花开花落两由之

他们指着肮脏的村路
说当初那里是一条河
河水清亮
夏天曾淹死过孩子

我惊讶，无法想像

村庄有些肮脏
我说，老辈儿也有垃圾吧？
那时怎么处理这些垃圾？
他们马上告诉我
别说建村的时候
就是我们小时候
垃圾都是肥料
家家都是送到园里去的

噢，对了，那时的垃圾
也是纯粹的垃圾
现在的垃圾
面目狰狞了

花开花落两由之

他们说我家地里有土豆，你要吧
然后土豆就来了，还捎上一块豆腐
我说谢谢，他们一愣，说老奶奶真外道，快别这样
然后他们走了，不需要让我知道他们是谁

我听过许多村庄的故事
我数小时在院落里坐立
时而动着，时而静着
我突然觉得
从未经历过哪怕一天村庄生活的我
其实最适合做一个村人

花开花落两由之

我突然想穿越至古老的村庄
记下村庄故事的梗概与细节
我想写点儿文字
坐到院落里
才发现心力如此薄弱
见识特别浮浅
我不敢写哪怕一个最微不足道的村庄

我其实连院落也写不了
但这并不妨碍
我突然酷爱院落与村庄

我开车走在城市的路上
却依然想念村庄

乡村树

不知记忆里的村庄如今是什么模样......真的想了

我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