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赵君良 等
一、朝阳街历史街区
(五)会英街近代建筑
会英街位于朝阳街东侧,西起朝阳街,东至东太平街,建于1900年前后,主要为民居。北洋海军采办厅曾建于此。
汇编中的会英街民居和2004年5月24日烟台市文化局发布会英街民居为登记保护的不可移动文物标志牌照片
位于会英街1—3号,建于清光绪年间,是专为清朝北洋海军提供后勤服务的机构。
是一栋坐北朝南、三座大门东西并列的三进六院组合式的传统四合院,有房屋76间,占地约1800平方米,建筑面积1385平方米。
1895年因甲午海战失败,北洋海军覆灭,采办厅就此停办。
中国著名文学泰斗冰心的父亲谢葆璋是清朝北洋水师的一名爱国军官,20世纪初被派往烟台创办海军学堂,幼年的冰心随父母到烟台度过了8年的童年生活,当时她和父亲就住在北房的二楼上。在1979年冰心写的散文《我的立年》中,有这样一段回忆:“我们到了烟台,先住在室内的海军采办所所长叶茂蕃先生让出了一间北屋给我们住,南屋是一排三间的客厅,就成了父亲会客和办公的地方。”一位杰出的民族英华、文坛泰斗就是从朝阳街启步,走向全国、走向世界的。难怪冰心要把烟台称为“灵魂上的故乡”,以至于后来她饱含深情地写了很多对烟台、对大海眷恋的散文、诗歌、小说,足以看出朝阳街在烟台的魅力所在。(参考中国美术学院出版的《烟台市朝阳街 / 奇山所城历史街区保护策划》)
2008年,对房屋瓦顶、墙面进行了维修改造;2016年,对房屋内、外进行了全面整治。
汇编中的2004年4月30日烟台市人民政府公布北洋海军采办厅旧址为市级文物保护单位标志牌照片
汇编中的冰心与父亲谢葆璋在东炮台练兵场及她对北洋海军采办厅活动回忆的照片
编者张宜中在网络上查找的会英街及北洋海军采办厅旧址照片
编者张宜中在网络上查找的今日镶嵌在会英街北洋海军采办厅旧址处2004年4月30日烟台市人民政府公布北洋海军采办厅旧址为市级文物保护单位标志牌照片
编者张宜中在网络上查找的北洋海军采办厅一所大门旧址照片
编者张宜中在网络上查找的位于会英街北洋海军采办厅一所大门旧址照片
编者张宜中注一:
冰心对烟台,烟台对冰心,是相互永远无法抹去情愫深厚的历史篇章。这一历史篇章,不仅被国内外所称道,而且具有很大很强的影响力。冰心先生刚到烟台临时住在海边会英街的北洋海军采办厅,后来长期住在东面海边的金沟寨村,时常在海滩、在海边东炮台玩耍,一生3次到烟台,写了多篇有关烟台“海”的佳作,年老在北京病重听说烟台海军航空工程学院官兵和金沟寨村领导想看望她消息时,爽快答应热情接待家乡来人,为此前晚一宿没睡好,见面不顾医嘱限时不超过30分钟而延长达1个多小时,并流下了深情激动的热泪。
为此,在2011年烟台市启动位于芝罘区解放路至虹口路之间海边新建的广场起名征集活动时,编者张宜中提出建议,应称谓“冰心广场”,实在要体现海,也可称谓“冰心海滨广场”,既是很好纪念冰心先生,也可更好提升烟台知名度。但是,也可能因为受制于不能随意以人名命名地名的规定,也可能当时外来执政的领导根本不知道、不关心冰心与烟台浓厚的感情,也可能人微言轻,也可能……,最后官方公布——根据多数建议,起名为“滨海广场”。
在全国有很多“滨海广场”,这样的名称对烟台除了显示这是海边城市,还能有什么彰显标新立异、与众不同、历史人文底蕴的意义呢?
至今,我还是对“滨海广场”的起名深感非常非常的遗憾!
编者张宜中注二:
在网络上查找的几篇有关烟台北洋海军、北洋海军采办厅、冰心、冰心父亲等方面文章:
第一篇——冰心与烟台的海
作者:玉人
烟台的海
(冰心)
大海呵!
哪一颗星
没有光?
哪一朵花
没有香?
哪一次我的思潮里,
没有你波涛的清响?
1901年5月,冰心全家迁至上海。1903年,父亲谢葆璋受命海军训练营营长,同时负责筹办海军学校,此时,随父亲迁至烟台。在烟台,冰心居住时间长达8年,度过了她幸福而多彩的童年生活。烟台,冰心称之为第二故乡,烟台的海与山,烟台的水兵与灯塔,给冰心“海化”性格和爱国主义思想最初的影响,也给冰心最初的文学启蒙。
冰心(1900-1999)原名谢婉莹,福建长乐人,1900年10月5日出生于福州一个具有爱国、维新思想的海军军官家庭,她父亲谢葆璋参加了甲午海战,抗击过日本侵略军,后在烟台创办海军学校并出任校长。冰心出生后只有7个月,便随全家迁至上海,4岁时迁往山东烟台,此后很长时间便生活在烟台的大海边。大海陶冶了她的性情,开阔了她的心胸;而父亲的爱国之心和强国之志也深深影响着她幼小的心灵。曾经在一个夏天的黄昏,冰心随父亲在海边散步,在沙滩,面对海面夕阳下的满天红霞,冰心要父亲谈谈烟台的海,这时,父亲告诉小女儿:中国北方海岸好看的港湾多的是,比如威海卫、大连、青岛,都是很美的,但都被外国人占领了,“都不是我们中国人的”,“只有烟台是我们的!”父亲的话,深深地印在幼小冰心的心灵。
编者张宜中在网络上查找的冰心的父亲谢葆璋在烟台美华照相馆拍摄的照片
冰心是中国新文学的第一代开拓者。在60多年的创作生涯中,她写出了《寄小读者》、《往事》等许多光彩夺目的优秀篇章,深深地影响了几代人。
冰心生前,对山东情有独钟。她在《寄小读者通讯三》中曾写道:“山东是我灵魂上的故乡,我只喜欢忠恳的山东人,听那生怯的山东话。”她对山东的热爱,主要源于她在烟台度过了8年的童年生活。所以当上世纪80年代初本文作者去采访她时,一见面老人就十分关切地问起山东的情况,并深情地回忆起她在烟台时的生活情景……
对大海一往情深 烟台成为她“灵魂上的故乡”
在冰心的作品中,有许多关于大海的描写:有晨风晓色中的大海,有夕阳晚照中的大海;有风雨凄迷中的大海,有雪花纷飞中的大海……她曾深情地写道:“我的童年是在海边度过的,我特别喜欢大海,所以在我早期的作品中经常有关于海的描写。”“每次拿起笔来,头一件事忆起的就是海。”“每次和朋友谈话。谈到风景,海波又侵进谈话的岸线里……”冰心对大海的热爱,也正体现了她对“灵魂上的故乡”——山东烟台的一腔深情。
冰心,原名谢婉莹,1900年10月5日出生在福州一个海军军官的家庭里。她的父亲谢葆璋,是一位具有爱国思想的北洋水师军官。1904年,谢葆璋奉命到山东烟台创办海军军官学校,年仅4岁的冰心也随父母来到美丽的海滨城市烟台,开始了她长达8年的有趣的童年生活。
在烟台,他们先住在市内的海军采办厅,不久又搬到烟台东山北坡上的一所海军医院去住。这所医院建在陡坡上,坐南朝北,从廊上东望就能看到大海。从此,冰心就与大海结下了不解之缘。她说:“从这一天起,大海就在我的思想感情上占了一个极其重要的位置。我常常心里想着它,嘴里谈着它,笔下写着它……”有时,她“穿着黑色带金线的军服,佩着一柄短短的军刀,骑在很高的大白马上,在海岸边缓辔徐行”,心里“充满了壮美的快感”。
这种特殊的生活环境,给她在心理和性格上都带来一定影响,使她的思想发展和平常的女孩子不同其路径。平常女孩子喜好的事,她却一点都不爱。每到夏天的黄昏,父亲下班后常带她到山下的海边散步。他们在海边的沙滩上坐下来,“夕阳在我们背后慢慢地落下西山,红霞满天。对面好像海上的一抹浓云,那是芝罘岛。岛上的灯塔,已经一会儿一闪地发出强光。”多么美丽动人的海边晚景啊!小冰心被这迷人的景色陶醉了,不住地问父亲:“爹,你说这小岛上的灯塔不是很好看吗?烟台海边就是美,不是吗?”。
父亲向冰心讲述了在这僻静的烟台建海军学校,是为了建一支强大的海军,夺回威海、大连、青岛等失地;也讲述了中日甲午海战日本帝国主义欠下的血债。父亲还谈了他到外国访问的体会:“我觉得到哪里我们都抬不起头来!你不到外国,不知道中国的可爱,离中国越远,就对她越亲。但是我们中国多么可怜啊,不振兴起来,就会被人家瓜分了去。可是我们现在难关多得很,上头腐败得……”父亲的爱国激情,深深地打动了年幼的冰心。在她年幼的心灵里,播下了爱国主义的种子,燃起了对帝国主义、封建势力仇恨的火焰。她曾深有感触地说:“在这长长的谈话中,我记得最牢,印象最深的,就是'烟台是我们的!’这一句。”
以后,他们家又搬到山东边海军练营旁边新盖的房子里。这是在烟台8年的生活中,冰心住得离海最近的一段时光。她家附近的营房、旗台、炮台、码头以及周围的海边,都成了冰心活动的舞台。她在1962年写的散文《海恋》中,曾这样回忆这段生活“……在清晨我看见金盆似的朝日,从深黑色、浅灰色、鱼肚白色的云层里,忽然涌了上来,这时太空轰鸣,浓金泼满了海面,染透了诸天……在黄昏我看见银盘似的月亮颤巍巍地捧出了水平线,海面变成一层层一道道的由浓黑而银灰渐渐地漾成光明闪烁的一片……这个舞台,绝顶静寂,无边辽阔,我既是演员,又是剧作者。我虽然单身独自,我却感到无限的欢畅与自由。”可以说,海,是童年冰心的伟大摇篮,它以自己博大的胸怀,千姿百态、美丽奇幻的容颜和内涵,陶冶了童年冰心的性灵与情感,也为她今后的创作赋予了无尽的灵感……
博览群书 为她以后的文学创作打下了坚实基础
在烟台,冰心4岁时,就在母亲和舅舅的督促下,开始读书认字。母亲教她“字片”,舅舅教她课本。然而有了海和山那样美丽的活动场地,她开始对认字并不感兴趣。她在《冰心全集·自序》中曾这样写道:“还记得有一次,母亲关我在屋里,叫我认字,我却挣扎着要出去。父亲便在外面,用马鞭子重重地敲着堂屋的桌子,吓唬我,可是从未打到我的头上的马鞭子,也从未把我爱跑的脾气吓唬回去。”
六七岁时,冰心白天开始在家塾里上学,念一点书,学做一些短句子。放了学,父亲从军营里回来,就教她打枪、骑马、划船,夜里就指点她看星星。逢年过节,父亲也带她到烟台市里去,参加天后宫海军军人的聚会演戏,或到毓璜顶去看梨花,到张裕酿酒公司的葡萄园里去吃葡萄。更多的时候,就是带她到进港的军舰上去看朋友。烟台美丽的自然风光,各项有益、有趣的活动,使冰心的思想感情受到陶冶,开阔了视野。而这时书籍更为她提供了丰富的知识源泉,读书,已成为这时期冰心的重要生活内容。冰心7岁时,独游无伴的环境,迫使她带着母亲给予她的文字“钥匙”,打开了书库的大门。“门内是多么使我眼花缭乱的画面啊!”她写道,“我一跨进这个门槛,我就出不来了!”
每逢刮风下雨,不能出去的时候,她就缠着母亲或奶娘,给她讲故事。把“老虎姨”、“蛇郎”、“牛郎织女”“梁山伯祝英台”等故事都听完后,她又不肯安分了。这时她已认得二三百字,舅舅杨子敬成了她的老师,每天功课做完,晚餐以后,便给她讲《三国志》等故事。她听故事入了迷,不肯睡觉,每夜总是奶娘哄着,脱鞋解衣,哭着上床。而白天的功课,她却做得加倍勤奋。舅舅公务一忙,讲书便常常中止。这时冰心便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晚上在舅舅的书桌边徘徊。见舅舅不理会她,实在没法,她只得自己拿起《三国志》来看。她囫囵吞枣般地看下去,许多字形因重复出现的关系,字义居然被她猜了出来。这样越看懂得越多,越看越有兴趣。看完了《三国志》,接着又看起《水浒传》和《聊斋志异》来。她看书看迷了,“海边也不去了,头也不梳,脸也不洗;看完书,自己喜笑,自己流泪。”母亲说她看书看疯了,劝她出去玩,她也不听。有一次她在澡房里偷看《聊斋志异》,洗澡水都凉透了,她也不觉,母亲气得把书抢过去,撕成两段。她趔趄地走过去,拾起地上撕破的《聊斋》又看。她的痴迷举动,反把母亲逗笑了。
一个7岁的孩子能看《三国志》,会讲“董太师大闹凤仪亭”等故事的消息,很快在冰心父亲的同事、朋友中传开了。因此,每当冰心随父亲到兵船上去时,他们总是把她抱到圆桌当中,让她坐在那里讲《三国》。讲书的报酬,大半是商务印书馆出版的《孝女耐儿传》、《滑稽外史》、《块肉余生述》等林纾的翻译小说。书讲完了,水兵抱着一大包小说把她送回家。她高兴地笑着、跳着,得到了很大的满足。
后来,她从《孝女耐儿传》等书后面的“说部丛书”目录里,挑出价洋一两角钱的小说,每天托送信的马夫到烟台市唯一的一家新书店——明善书局去购买。在商务印书馆出版的“说部丛书”中,她很喜欢英国著名作家狄更斯的《块肉余生述》(即《大卫·科波菲尔》)这部小说。她在《童年杂忆》中曾这样描写当时读这本书的情景:“我记得当我反复地读这本书的时候,当可怜的大卫,从虐待他的店主家出走,去投奔他的姨婆,旅途中饥寒交迫的时候,我一边流泪,一边掰我手里母亲给我当点心吃的小面包,一块一块地往嘴里塞,以证明并体会我自己是幸福的!有时被母亲看见了,就说,'你这孩子真奇怪,有书看,有东西吃,你还哭!’事情过去几十年了,这一段奇怪的心理,我从来没有对人说过!”
冰心11岁时,她已看完了全部“说部丛书”,以及《西游记》、《水浒传》、《天雨花》《再生缘》、《儿女英雄传》、《说岳》、《东周列国志》等古典小说。这种广泛的阅读,为她以后的文学创作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她作品中那凝练含蓄、清新隽丽的文学语言,与她从小培养起来的较高的古典文学修养,有着密切的关系。
两位启蒙老师 令她终生难忘
冰心10岁的时候,她的表舅王先生从南方来到烟台,做了她的老师。王先生教育有方,是冰心有生以来的第一个好老师。当时冰心感兴趣的东西很多,“我自从爱看书,一切的字形,我都注意。人家堂屋的对联,天后宫、龙王庙的匾额、碑碣,包裹果饵的招牌纸,香烟画片后面格言式的短句子,我都记得烂熟。”
王先生上了几天课,交谈了几次后,发现了冰心“三教九流”式的学问,便委婉地劝诫她,读书当精而不滥。于是她的读本,除了《国文教科书》以外,又增添了《论语》、《左传》、《唐诗》和种种新旧散文,如班昭的《女诫》、《饮冰室自由书》等。直到这时,冰心才开始和经诗接触。
在表舅的诱导下,冰心发疯似地爱上了诗。她学对对子,看诗韵……父亲和朋友们开诗社的时候,她也跟着去旁听。她又要求表舅教她作诗。表舅不肯,只许她作论文。她便在课外作了一两首七绝,呈给表舅看,让他帮助修改。这时她对课内书的兴味最为浓厚,而对小说的热情反而降低了。
另一个对冰心影响较大的人是她的小舅杨子玉先生。他最会讲故事,夏天他到烟台度假,便经常讲一些民族情结很浓的故事给冰心听,如洪承畴卖国,林则徐烧鸦片等等。他讲得慷慨激昂,使冰心听后经常兴奋得睡不着觉,从中受到了爱国主义教育。此外,这位小舅舅还经常阅读一些进步书籍,冰心也从他那里偷读了一些宣传革命的小册子。
1911年辛亥革命爆发前,冰心的父亲被人密告为“乱党”;又因海军学校学生中有不少是同盟会会员,学校图书室订有《民呼报》等宣传革命的进步报纸,朋友便劝他立即辞职,免得被“撤职查办”。他听了朋友的劝告,辞去了烟台海军学校校长的职务。这样,冰心便告别了她朝夕喜爱的大海,离开了烟台,跟父母一起回到了故乡福州。
第二篇——冰心与烟台
作者:水母网
1903年,她的家就在这里。在烟台的八年时间,给她留下最美丽的童年回忆,烟台山下、东炮台上等许多地方都留下了她的足迹。
2008年,冰心纪念馆落户烟台山、原东海关税务司官邸旧址里,冰心先生“回家”了,在她幼年常常游玩的地方,烟台人纪念着她,缅怀着她。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冰心先生在百年之后终于得偿心愿。
本期“最美烟台”,YMG记者与您一起走进冰心纪念馆,寻访冰心与烟台的历史情缘。
“一提起烟台,我的回忆和感想就从四方八面涌来……”
冰心纪念馆坐落于烟台的母亲山烟台山上,原东海关税务司官邸。纪念馆总建筑面积为514平方米,主体高10.32米,位于烟台山东西领事路之间的南山坡,坐北朝南。
一尊冰心老人的坐姿铜像安放在门前花丛中,慈祥的面容、和蔼的眼神,栩栩如生,仿佛老人一直在注视着烟台,背倚大海,静听涛声。烟台山文物管理处主任王强说,冰心生前非常喜欢花,尤爱玫瑰,所以将老人铜像置身花丛之中。“我喜欢玫瑰花,因为她有坚硬的刺,浓艳淡香,都掩不住她独特的风骨。”2000年9月,一种法国玫瑰新品种被命名为“冰心玫瑰”,这是欧洲家族第一次用中国人的名字来命名,法国园艺家用15年心血培育的玫瑰,花朵硕大,猩红浓艳,香味扑鼻。冰心纪念馆的门前,便栽种了一些玫瑰。而在馆东侧,则是冰心牡丹园,数百株牡丹怒放其中。
王强介绍,冰心纪念馆的馆名由赵朴初先生1993年前题写。当时,有关方面一度在金沟寨筹建冰心纪念馆,但后来,只是在东炮台有一些陈设布展,纪念馆建设非常遗憾地一再搁浅。2008年,在市委、市政府的重视下,冰心纪念馆终于如愿亮相,其中,有展示冰心与烟台珍贵历史照片80余幅、文物20余件、书籍期刊66件,冰心汉白玉雕像1件、铜雕1件,从不同侧面再现了“冰心与烟台”,把冰心的爱心作品、生活片段在烟台永久保存下来。
冰心一生三度来到烟台,但是1935年后直到1999年逝世,却再也没能“回家”看看,这也是她在多篇散文中反复提及的遗憾,她说,“一提起烟台,我的回忆和感想就从四方八面涌来……”在冰心纪念馆的正堂,这句话也被醒目地展示出来。
“烟台是我灵魂的故乡,我对烟台的眷恋是无限的”
冰心纪念馆里,“大海的女儿”、“割不断的详情”、“无尽的眷恋”、“永远的冰心”诉说着冰心与烟台的点点滴滴。冰心,
原名谢婉莹,1900年10月5日出生于福建省福州府城隆普营。不过,出生仅仅7个月后,冰心便开始随着父亲谢葆璋离乡。1903年,谢葆章受命在烟台创办海军学堂,并任校长,于是举家迁至烟台。从3岁到11岁,冰心在烟台的海边度过了金色的童年,烟台的生活深深地烙在冰心的心田上,烟台也成为她魂牵梦萦的心灵故乡。
“我与父亲在东炮台的练兵场上,父亲说:"那些港口都不是我们中国人的,威海是英国人的,大连是日本人的,青岛是德国人的,只有烟台是我们的,我们中国人自己的一个不冻港。”她写道。
78岁的原烟台博物馆馆长宋玉娥在冰心先生在世时曾多次专程前往拜访,是冰心的“小友”,多年来一直搜集和整理冰心先生与烟台的图文资料。她说,每次见面,冰心先生都会诉说对烟台的思念和眷恋,说“烟台的大海是我童年的摇篮”。冰心曾满怀深情地写道,“烟台是我灵魂的故乡,我对烟台的眷恋是无限的。”
来到烟台后,冰心一家先后在会英街的海军采办厅、海军医院、海军练营、海军学堂等地方居住过,每一处住所都邻近大海。她的文字记录着她在烟台的“家”烟台山下,与朝阳街交错的会英街,海军采办厅是冰心住的第一个地方,“我记得这客厅有一副长联"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是能读三坟五典八索九丘"。这是我开始识字的一个课本。”
“不久,我们又搬到烟台东山北坡上的一所海军医院去寄居。从廊上东望就看见了大海。”
“不久,我们翻过山坡,搬到东山边的海军练营旁边新盖好的房子里……是离海最近的一段。”
“大海啊!哪一次我的思潮里,没有你波涛的清响?”
冰心先生是“大海的女儿”,对烟台的海,她一直念念不忘。
她在散文《海恋》中这样写道,“右边是一座屏障似的连绵不断的南山,左边是一带围抱过来的丘陵,土坡上是一层一层的麦地,前面是平坦无际的淡黄的沙滩。在沙滩与我之间,有一簇依山上下高低不齐的农舍,亲热地偎倚成一个小小的村落。在广阔的沙滩前面,就是那片大海!这大海横亘南北,布满东方的天边,天边有几笔淡墨画成的海岛,那就是崆峒岛,岛上有一座灯塔。画上的构图,如此而已。但是这幅海的图画,是在我童年,脑子还是一张纯素的白纸的时候,清澈而敏强的记忆力,给我日日夜夜、一笔一笔用铜钩铁划画上去的,深刻到永不磨灭。”
宋玉娥说,若想讲述和表达“冰心与烟台”,不需要别人解说,只需要沉入冰心先生的文字中去,字字句句皆是。宋玉娥回忆自己“认识”冰心的第一次,小学五年级时,国文老师在课本外发了一本油印的教材“记六一姊”,细细地讲了一上午,大家都凑足劲儿在听,因为讲的是烟台金沟寨的故事。“烟台”、“金沟寨”都上了书,同班曲姓女同学是金沟寨人,也顿时高大起来。老师说:“作者是冰心,是‘五四’以来中国最伟大的女作家。”每人还发了一本油印的《冰心作品选》,供课外阅读。“大海啊!哪一颗星没有光,哪一朵花没有香,哪一次我的思潮里,没有你波涛的清响?”事隔不久,老师在课堂上询问同学有什么不懂?几十只小手一齐举了起来。“冰心在哪里?我们爱冰心!”
在冰心纪念馆里,一帧帧老照片和一段段优美的文字讲述着冰心的烟台童年。冰心记忆中的童年,几乎全部留给了烟台,烟台的山、海、人留给了她太多的眷恋。她在金沟寨,在东炮台,在毓璜顶,在张裕葡萄园……
“金沟寨这个村落,一定还在山陬海隅安息着。这个我所熟悉的、一想起就感到亲切的、百十来幢偎倚着的村舍,里面生活着、劳动着我的淳朴勇敢的乡亲。”
“北面的山坡上,有一座旗台,是和海上军舰通旗语的地方,旗台的西边有一条山路,通到海边的炮台,这里住着一支穿白衣军装的军乐队,炮台的西边有一个小码头,这里是我童年活动的舞台。”“在烟台,父亲带我到毓璜顶参观果园,去看礼花,品尝那里的苹果。”
“妈妈太爱烟台了,甚至胜过爱她的故乡”
1911年武昌起义后,烟台海军学堂学生写血书支援革命,并走上街头游行示威,高呼口号。有人向清廷告密,谢葆璋愤而辞职,冰心全家离开烟台,迁回福州。之后的1917年,冰心与母亲为躲避张勋复辟之乱,再度来烟,住在海军学堂。1935年7月,冰心第三次来到烟台,看望在东关缉私船上任驾驶二副的三弟谢为楫。
不过,虽然生前没能再次成行,但是,烟台的乡亲哺育了童年的冰心,大海的涛声一直萦绕在冰心的耳边心头,冰心与烟台乡亲的情缘一直也在延续。
1964年9月,烟台博物馆征集到“烟台海军学堂全图”,经冰心鉴定,系其家藏,冰心也欣喜不已。该文物已定为国家一级文物精品;1985年5月13日,烟台南山路小学少先队员成立“冰心童年研究会”,绘制了冰心童年在烟台的足迹路线图,寄给冰心奶奶;1992年5月,烟台海军航空工程学院派人拜访冰心,向冰心行了军礼,她激动地说:“我一生还没有海军向我行过军礼。”1993年,冰心吃到了金沟寨乡亲专程带去的金沟寨种植的茄梨,激动地说:“我八十年没有吃到这种梨了。”她为原烟台师范学院学子题词、为莱阳宋琬故居题词、为海军航空工程学院题词……
冰心先生露出如童真吃着金沟寨村乡亲送的梨照片
烟台海军航空工程学院官兵慰问冰心先生照片
冰心的心一直就未曾离开过烟台。冰心的女儿吴青曾经对烟台客人说:“妈妈太爱烟台了,甚至胜过爱她的故乡。妈妈说大海在她的思想中占有很重要的位置。正是在烟台妈妈认识了大海,认识了大自然。我曾经问过妈妈,问她为什么喜欢海,妈妈说大海使人心胸开阔、包容一切,大海给予别人的都是爱。”老舍之子、冰心研究会名誉会长舒乙说:“烟台给了冰心终生的快乐和自由。冰心之所以对烟台、大海最有感情,把烟台称为"灵魂上的故乡",是因为她对烟台,对烟台的大海太熟悉、太了解了。她一生中故乡一次未回,但曾三次去过烟台。”
冰心纪念馆开馆之时,吴青捐赠了一些冰心先生生前的衣服、书房陈设等,简单而又朴素,讲述着这位面容安详的老人清澈又简单的生活状态。就如同《小桔灯》《寄小读者》《繁星》《春水》等等先生的经典作品,如潺潺流水,洒过心田。
第三篇——新浪博客有关文章
作者:百衲
烟台北洋采办厅建于清光北洋水师采办处绪年间,专为清朝北洋海军提供后勤服务的机构。它位于烟台朝阳街南段路东的会英街,是一幢坐北朝南、三座大门东西并列的三进六院组合式传统四合院. 院内拥有正房两排26间,楼房两层26间,厢房8栋24间,合计共有房间 76间,占地约1800平方米。
早在北洋海军建立前的27年,烟台就已被辟为北方重要的通商口岸。当北洋海军在修建威海卫海军根据地的时候,在商贸繁荣的烟台建立采办厅,向北洋海军提供军需物资,作为后勤保障绝对是明智之举。1895年因甲午海战失败,北洋海军覆灭,采办厅就此停办。
中国著名文学泰斗冰心的父亲谢葆璋是清朝北洋水师的一名爱国军官,20世纪初被派往烟台创办海军学堂,幼年的冰心随父母到烟台度过了8年的童年生活.这8年冰心和她的父亲就住在会英街的北洋海军采办厅北房的二楼上。
听众朋友,作为20世纪中国杰出的文学大师,冰心女士以清丽的文笔、隽永的意蕴和独特的艺术风格影响了一代又一代的中外读者。大海,是她在散文和诗歌中反复吟咏的主题,是她创作的源泉、“灵魂的故乡”。这片大海,就是烟台东山下的那片大海,1903年到1911年冰心在海边度过了她的童年。今天的节目,我们就给各位讲述冰心与烟台的故事。
听众朋友,在烟台市区东部的东炮台公园里,一个名为“冰心与烟台”的展览总是能吸引很多当地市民与外来游客的目光。
原烟台博物馆馆长、中国近代史专家宋玉娥研究员经常到那里义务为参观的人们讲述冰心在烟台的故事,她是冰心先生的忘年交。
虽然岁月已经走过四十多个年头,宋玉娥至今仍记得和冰心相识时的情景。“远在1963年的时候,深秋,中国历史博物馆送给我们一本烟台海军学堂图片集。我在童年的时候曾经读过冰心的作品,有点印象是冰心的父亲是烟台的一个海军军官,冰心在烟台住过。我向当时中国著名的文物鉴定专家史树青建议能见一见冰心先生就好了,可以向她问一问当时的情况,史先生说这个问题好办。我经过他的引荐,到中央民族大学去拜访冰心先生和她的丈夫吴文藻先生。”宋玉娥研究员告诉我们说,1963年,为了了解烟台博物馆馆藏文物——“烟台海军学堂图片集”的来历,宋玉娥经人引荐,叩响了冰心的家门,因为冰心的父亲是烟台海军学堂的第一任校长。
年过花甲的冰心听说烟台来人了,喜出望外,她热情地把糖递到宋玉娥的嘴边,然后急切地询问宋玉娥:“当年的福建会馆怎么样了?那里是父亲领她去与同乡聚会和看戏的地方。”宋玉娥告诉冰心,博物馆的馆址就是当年的福建会馆,已经列为文物保护单位,保护得很好。听到这里,冰心激动了,她突然捧住宋玉娥的脸,深情地吻了起来。这突如其来的亲吻使宋玉娥这个性情豁达的北方女子开始不知所措,继而热泪盈眶。接着,冰心又深情地说道:“烟台的大海,是我童年的摇篮,我对烟台的眷恋无法比喻,见到你就是见到乡亲。”“从此我和冰心就成了忘年之交,每次我到北京出差的时候总是要去拜访她。她因为我是烟台的乡亲,对我总是毫无拘束的,什么都谈,一直到冰心1999年逝世,这长达30多年的时间里我们有着深厚的友谊。”“我们的文学泰斗冰心1903年到1911年在烟台生活了8年,8年的童年生活构成了她创作的源泉。冰心为什么到烟台来呢?冰心1900年出生于福州的隆普营,他的父亲谢葆璋毕业于天津水师学堂。”宋研究员说,1903年,冰心的父亲谢葆璋奉清政府令到烟台创建海军学堂,培养海军人才,3岁的冰心就随家迁居烟台,开始住在烟台会英街的海军采办厅,不久就搬到烟台东山北坡的海军医院,在那里从房屋的外廊上就可以看见大海,后来,又搬到了烟台市东山东边的海军练营,那是离海最近的地方。在“冰心与烟台”展览中有一个重要的内容,那就是——冰心童年活动的舞台,烟台东炮台。“冰心告诉我说,她家北面的山坡山有一座旗台,是和海上通旗语的地方,旗台的西边有一条山路,通到海边的炮台,这里边住着一支穿白衣的军乐队,她常常跟父亲去看他们的演习,炮台的西边有一个小码头。冰心坐在东炮台的礁石上,遥望着远处崆垌岛的灯塔,对父亲说:“我想做一个守灯塔的人。”她的父亲告诉她:“灯塔手是很孤寂的。”宋玉娥研究员的讲述把上个世纪初冰心和父亲在海边谈心的景象又呈现在我们面前。
年幼的冰心立志做一个看守灯塔的人,她的父亲告诉他那种生活是孤寂的,整日与大海为伴,而且,海上的港口那时有很多不是中国人的:威海被英国人占领、大连被日本人占领、青岛被德国人占领,只有烟台是中国人自己的一个不冻港。这是冰心到晚年还时常提起的一堂爱国课。
冰心在关于烟台、关于大海的诗文里,时常会提到金沟寨这个村子,在她晚年的散文《忆烟台中还有这样一段话:“海军练营、海军学校,都已不复存在了,但是中间的金沟寨这个村落,一定还在山陬海隅安息着。这个我所熟悉的、一想起就感到亲切的、百十来幢偎倚着的村舍,里面生活着、劳动着我的淳朴勇敢的乡亲。”所以,“冰心与烟台”展览中,她在金沟寨的活动就成为一个充满温暖乡情的部分。
宋玉娥说:“冰心在海军学堂的住所和金沟寨村毗邻,她说,那时她经常跟随父亲,骑着大白马穿过金沟寨的南北路,还跟随父亲到金沟寨的戏台看戏。'这座戏棚是曲家搭的,村里他们是最有声望的,从我家可以望到他家的两根旗杆和海岸上的葵新楼,金沟寨有了这些点缀,真是壮观许多。”冰心念念不忘的金沟寨是烟台市区东部一个濒海的小渔村,在上个世纪初,冰心的父亲谢葆璋创办的烟台海军学堂就在金沟寨村不远的地方。童年的冰心常到金沟寨看戏、玩耍,冰心的名篇《六一姊》,写的就是她在金沟寨的一个小伙伴。冰心和父亲骑马穿过金沟寨的南北路、这是金沟寨的戏台,冰心经常坐在戏台下看戏的地方。这有一座小小的龙王庙,上面有一幅“群生被泽、四海安澜”的对联,冰心晚年还是记得非常清楚。有张照片是冰心童年在金沟寨的伙伴——六一姊的住所,冰心有一篇名著《记六一姊》。”
金沟寨的乡亲们也一直惦记着这位曾在这儿住过的女作家。1993年8月,金沟寨村的负责人曲敬阳约了几个乡亲在宋玉娥的引荐下专程去北京看望冰心。当时,93岁高龄的冰心刚刚出院,家人遵医嘱只允作短暂会见。令家人没想到的是,听说是金沟寨的乡亲们要来看她,老人激动得几乎彻夜未眠,第二天一早就起床,漱洗后坐在床上静静地等着乡亲们的到来。当曲敬阳一行人走进她的家门时,冰心激动地拉着曲敬阳的手说:“乡亲们来了!金沟寨的人都姓曲,过去这里的人都打渔,一到黄昏,扬起白帆,乘船出海……”曲敬阳转达了乡亲们对冰心的思念,还把金沟寨特产的洋梨送给冰心,冰心手捧阳梨,激动万分地说:“八十多年没有吃到这梨了。”那天,93岁的冰心特别兴奋,当着众乡亲的面,让家人取来宣纸,写下了:“大海啊!哪一颗星没有光,哪一朵花没有香,哪一次我的思涛里,没有你波涛的清响?”落款写着:“献给金沟寨的乡亲们,冰心”。不知不觉中,原定半个小时的会见一个多小时过去了。临别时,冰心拉住曲敬阳的手,一再叮咛:“一定要向乡亲们问好。”曲敬阳等人起身告辞,谁也没有想到,此时此刻,冰心哭了,哭得那么动情,那么伤心,一时间,曲敬阳等人不知怎样安慰这位93岁的老人。岁月悠悠,乡情无限,对登门拜访的烟台人,冰心呈现的是一片浓浓的乡情,这份乡情化作那篇著名的《忆烟台》。
冰心在晚年的时候和宋玉娥说,一提起烟台,她的回忆和感想就从四方八面涌来,因此她就写了《忆烟台》。冰心说,她对烟台的眷恋是无限的,童年是梦中的真,是真中的梦,是回忆时含泪的微笑。
冰心先生一生中对海的感情是深厚的,这对海的感情是因为长期在烟台居住。冰心逝世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哀乐,而是用大海的波涛来为她送行的。一提起烟台,我的回忆和感想就从四方八面涌来……
但是,关于烟台,我还能说些什么呢?宋玉娥童年时代的烟台,七十年前荒凉寂寞的烟台,已经从现代人们的眼中消逝了。今日的烟台是黄海东岸的一个四通八达的大港口,它朝气蓬勃、容光焕发地正忙着迎送五洲四海的客人。它不会记得七十年前有个孤独的孩子,在它的一角海滩上,徘徊踯躅,度过了潮涨潮落的八个年头。
第四篇——烟台:不可忘却的北洋海军记忆
作者:彭均胜
光绪十一年九月十八日(1885年10月25日),海军衙门正式成立。光绪十四年八月二十八日(1888年10月3日),北洋海军正式成军。此时,北洋海军共拥有大小舰船25艘,实力雄踞亚洲第一、世界第九。然而,好景不长,数年后这支曾经辉煌的舰队就在甲午海战中全军覆没,在中国近代史上留下了沉重的一页,也在烟台这座海防城市留下了许多难忘的记忆。
天然良港却与北洋海军基地擦肩而过
天津、旅顺、威海是中日甲午战争中北洋海军的三大基地。烟台也素有“京津之门户”、“渤海之锁钥”之称,自从大明王朝定都北京后,便以其独特的地理位置成为明清以来的海防重镇。
然而,同样是天然良港,烟台为何与北洋海军基地失之交臂?其原因是多方面的,在选定北洋海军基地择址时也曾将烟台作为候选地,但考察发现,其山在南和海在北的地形做港口比较有利,但却有一个“致命”因素,那就是领事区问题。由于烟台开埠较早,沿海一带是领事区,是外国商人居住区和外国领事馆人员居住区,大量外国人在烟台进出,所以将军港放在这里十分不安全。因为军港的一举一动都在外国人眼皮底下,毫无秘密可言,烟台也因此与北洋海军基地擦肩而过。
北洋海军后勤机构:北洋海军采办厅
烟台虽因“山麓平坦,无险可扼”而落选北洋海军基地,但此时的烟台已开埠20余年,成为北方重要的通商口岸,物资丰富,经济繁荣,又处于旅顺和威海卫之间,于是,烟台便成为北洋海军的重要后勤补给基地。作为北洋海军的后勤机构——北洋海军采办厅应运而生。
烟台山下有条会英街,街东部有3座东西并列的三进六院、组合式传统四合院,这里就是北洋海军采办厅旧址。这条几乎占了半条会英街的建筑还在,并成为省级文物重点保护单位。门旁黑色的大理石铭牌上写着“北洋海军采办厅旧址简介:三进六院组合式院落,有正房两排,楼房两层,其楼房为南、北双面挑廊,院落占地约1800平方米。1888年北洋海军创立后,在此设立采办厅,为北洋海军后勤服务。1895年甲午海战,北洋海军战败,采办厅停办。”这段镌刻在黑色大理石上的文字,似乎过于简略,因为发生在海军采办厅的故事远比这段简介要丰富得多。
海军采办厅建成后,为过往的军舰置办物资,补充给养,为中转的海军官兵提供食宿,迎来送往,十分繁忙。
1903年深秋,著名文学大师冰心的父亲谢葆璋奉命来烟台创办海军学堂,刚到烟台时,就在海军采办厅住过一段难忘的时光。冰心在《我的童年》中写道:“我们到了烟台,先住在市内的海军采办所,所长叶茂蕃先生,让出一间北屋给我们住,南屋是一排三间的客厅,就成了父亲会客办公的地方。”“我记得这客厅里有一副长联是: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是能读三坟五典八索九丘。我提到这一副对联,因为这是我开始识字的一篇课文!父亲那时正忙于拟定筹建海军学校的方案,而我却时刻缠在他的身边说这问那,他就停下笔指着那副墙上的对联说:‘你也学着认认字好不好?你看那对子上的山、竹、三、五、八、九这几个字不都很容易认的吗?’于是我就也拿起一枝笔,坐在父亲的身旁一边学认一边学写,就这样,我把对联上的22个字都会念会写了。”
冰心在烟台度过了8年的童年时光,有资料记载,其中有3年是在海军采办厅度过的。作为北洋海军的后勤基地,海军采办厅在完成后勤补给任务的同时,一代文学巨匠还从这里开始了她的启蒙教育,这恐怕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
东炮台与烟台海防大阅
《北洋海军章程》规定,舰队每年由北洋大臣阅操一次,每三年由海军衙门请示特派王大臣会同北洋大臣出海巡阅。光绪十年至光绪二十年(1884-1894年),北洋海军共进行过5次阅操,其中有4次抵达过烟台。
光绪十年五月二十八日至闰五月初四日(1884年6月21-26日),北洋海军举行第一次阅操,也是北洋大臣李鸿章首次出海巡阅海防。五月二十七日(6月20日),李鸿章率舰队自天津出发。闰五月初二日(6月24日),舰队抵达烟台,早已等候在烟台的“镇东”、“镇西”、“镇南”、“镇北”、“镇中”、“镇边”等炮船也一起加入,进行会操。一时间,烟台海面,旌旗猎猎,炮口高扬,舰船游弋,波涛汹涌。同时,应法国水师提督利士比的邀请,李鸿章观看了驻扎在烟台的两艘法国铁甲舰及两艘快船的阅操。看完法国舰船的操练后,李鸿章认为,法国海军的演习与北洋海军“操法尚不甚远也”,其“船坚炮巨”也不如北洋的“船式为雄大”。这位北洋大臣对北洋舰队的满意之情,溢于言表。
光绪二十年四月初三至二十三日(1894年5月7-27日),北洋海军进行了成军后的最后一次、也是规模最大的一次出海校阅,共有21艘军舰参加。为此,还专门制定了《北洋海军大阅章程》《大连湾海防大阅章程》和《烟台海防大阅章程》。北洋提督丁汝昌率“定远”、“镇远”、“济远”、“致远”等9艘战舰及3艘练船参加。还有南洋舰队、广东舰队共21艘军舰参加。变换队形,操演阵法,鱼雷攻击,实弹打靶。“水师全军万炮齐发,起止如一”。在一旁观看演习的英、法、俄、日等国使者均称“节制精严”。在烟台,李鸿章还视察了历时3年、耗银百万两建成的东炮台。据《烟台海防大阅章程》记载:“东炮台“帅台上之帅字旗升至旗杆顶上,文武各官排班站立,入台门,奏军乐。”仪式非常隆重。这次大阅历时18天,为记录大阅盛况,清廷特派宫廷画工绘制了一套《渤海阅师图》(10幅),其中与烟台有关的就有《芝罘形势》《烟台大会》两幅。
编者张宜中在网络上查找的清廷画师绘制的渤海阅师图之《烟台大会》图
编者张宜中在网络上查找的清廷画师绘制的渤海阅师图之《芝罘形势》图
此次巡阅期间,李鸿章还登上了英、法、俄等国的铁甲舰参观考察。过后,这位北洋大臣心情复杂,感触良多:“即日本蕞尔小邦,亦能节省经费,岁添巨舰”,而“中国自十四年北洋水师开办以来,迄今未添一船……窃虑后难为继”。此时此刻,这位北洋大臣的心情与10年前第一次巡阅海防时的心情已大不相同。那时,他还踌躇满志;而今,这位老臣已经十分清楚地认识到,中日两国海军力量的对比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北洋海军先前对日本海军的优势已经被“蕞尔小邦”迎头赶上了。
就在此次海防巡阅后不到两个月,甲午战争爆发,丰岛海战、黄海海战,北洋海军遭受重创……
烟台老电报局是海战的信息中转站
中日甲午战争进行时并未对当时的烟台人造成大的恐慌,由于战争在海上进行,加之烟台并非基地,老烟台人对战争的感知度很低,包括晚清的一些高级将领对当时的情况都不算了解,而这一切都归咎于当时通讯设备的落后。
当时只能通过有线电报向外界传输信息,若想让战况从威海传出来,就得保证烟台至威海的有线电缆畅通且不被破坏,但战争开始后日本将电报局占领,电缆也就此中断。没有了电报传输,北洋海军大本营的刘公岛彻底与外界隔绝。失联后的刘公岛如何将岛内情况送信到外界就成了当时的头疼事。
威海电报“出路”受阻,陆海均被日军占领,离威海最近的地方就是烟台。电力受阻,就由人力“顶替”这一角色。为了能送信,当时的提督丁汝昌派水性好的人悄悄从刘公岛泅水,躲过日本人的眼线游出岛,靠人力送信到烟台,再由烟台电报局将情报信息传出去,通信给在天津的战争决策者李鸿章。在战争期间,烟台就充当了一个重要的情报传递中转站,然而,烟台老电报局遗址已荡然无存,留在了历史之中。
广仁堂寄柩所和《马关条约》换约地
1895年2月17日上午10时,日本联合舰队正式占领威海卫港,俘获了北洋海军的“镇远”、“济远”、“平远”等10艘军舰,北洋海军宣告覆灭。当日下午,冷风呜咽,铅云低垂,被卸去大炮的“康济”舰,在管带萨镇冰的带领下抵达烟台。在“康济”号的甲板上,停放着6口棺材,他们分别是北洋海军提督丁汝昌、“定远”舰管带刘步蟾、“镇远”舰管带林泰增等6位自杀殉国的北洋海军军官。船上还搭载了包括签署投降书的道员牛昶昞等军民1000余人。
“康济”舰停靠烟台后,丁汝昌等6人的灵柩停放在距烟台山不远的广仁堂寄柩所。广仁堂是登莱青道道台盛宣怀创办的胶东地区规模最大的慈善组织,下设训善会、保婴会(收养弃婴)等“十会”和慈善所、寄柩所等“十所”。其中的寄柩所是寄存贫民死者及死于路旁的(老烟台称之为“路倒”)等无主尸体的地方。可怜这些甲午英灵,为国捐躯却落得如此下场,令人唏嘘。
灵柩在烟停留期间,得知消息的英、德等国驻烟台领事,停泊在烟台港的英、德军舰的指挥官们,纷纷前往寄柩所,向这些为国捐躯的北洋海军军官们表达敬意。
两个多月后的5月8日晚10时,《马关条约》在烟台换约,正式生效。有关换约的具体地点,史学界尚有争议,有文献资料记载为“顺德饭店”,有文献资料记载为“海滨饭店”,不管是那座饭店,烟台都是这个中国近代史上条件最为苛刻的不平等条约的见证之地。
水师练营、军用小码头和烟台海军学堂
烟台与北洋海军的渊源并未就此结束。甲午战争结束后不久,清政府开始重建北洋海军,急需大批海军人才,而北洋海军原有的海军学校——天津水师学堂,在八国联军之役中已毁于兵燹战火。于是,时任北洋海军统领萨镇冰奉命择址另建海军学校。经过反复论证,最后把校址选在了烟台。
其实,这也是无奈之举。因为曾作为北洋海军基地的天津、旅顺、威海等港口相继被列强瓜分,在剩下的北洋港口中,烟台的条件相对较好。1902年,因“正当海边,且内有余屋”,北洋水师就在烟台东炮台附近成立了负责培训士兵的水师练营。1903年,甲午战争中死里逃生的“来远”舰军官谢葆璋奉命创办烟台海军学堂。清光绪三十四年(1908)春,这座占地90亩,参照英国海军学堂章程建设的烟台海军学堂建成。学制3年,共毕业18届学生,540余人。
与海军练营和海军学堂几乎同时出现的还有归岱山下的一座军用小码头。当时,到烟台来的军舰停靠在烟台山西面的码头,与海军学堂尚有一段距离。军舰停靠码头后,舰上的官兵要到海军学堂,学堂的师生要到舰上,需用快艇接送,于是就修建了这座青石砌成的军用小码头。20世纪30年代,小码头被炸毁,残断部分与礁石混杂在一起,涨潮时没入水中,退潮后露出轮廓。上世纪80年代后期,有关部门将小码头遗址加以整修,在尽头处安装了一尊月下老人的雕像。于是,这里便成了谈情说爱或举办婚礼的青年男女必到的去处,成了一处热门的景点。这恐怕是码头的修建者始料未及的。
作为寄托王朝梦想的海军学堂,在为王朝培养人才的同时,也在为中国革命积蓄着力量。辛亥革命,烟台在山东率先宣布独立,海军学堂的学生们写血书支持革命,上街游行,校长谢葆璋给与支持。武昌起义时,海军学堂学生郑沅等胁迫舰长响应革命,并会同10余舰会集镇江,宣告反清,拥护革命。烟台海军学堂为近代中国海军培养了大量人才。第一次大革命时期的共产党人、“中山”舰舰长李之龙,解放战争中率舰起义的“重庆号”舰长邓兆祥,胶东地区的第一个共产党员、解放战争中成功策反国民党第二舰队起义的郭寿生,还有被沈从文先生称为“海军学生”的著名革命作家胡也频等,都是烟台海军学堂的学生。
1928年冬,一场莫名的大火将烟台海军学堂化为灰烬,也为烟台这座海防城市与北洋海军的联系画上了句号。
如今,烟台海军学堂的旧址上崛起了一座座现代化的楼房,曾存放北洋海军军官灵柩的广仁堂寄柩所,曾经见证《马关条约》换约地的饭店都已难觅踪影,作为重要海防设施的东、西两座炮台还在,归岱山下的军用小码头、位于会英街的烟台海军采办厅尚存,它们还在默默地向后人们述说着烟台与北洋海军的故事。
编者张宜中在网络上查找的中日《马关条约》封皮照片
编者张宜中注三:
冰心先生作品《忆烟台》全文
编者张宜中在网络上查找的冰心先生撰写的《忆烟台》文章照片
编者张宜中注四:
冰心先生作品《六一姊》全文
六一姊
冰心
这两天来,不知为什么常常想起六一姊。
她是我童年游伴之一,虽然在一块儿的日子不多,我却着实的喜欢她,她也尽心的爱护了我。
她的母亲是菩提的乳母——菩提是父亲朋友的儿子,和我的大弟弟同年生的,他们和我们是紧邻——菩提出世后的第三天,她的母亲便带了六一来。又过两天,我偶然走过菩提家的厨房,看见一个八九岁的姑娘,坐在门槛上。脸儿不很白,而双颊自然红润,双眼皮,大眼睛,看见人总是笑。人家说这是六一的姊姊,都叫她六一姊。那时她还是天足,穿一套压着花边的蓝布衣裳。很粗的辫子,垂在后面。我手里正拿着两串糖葫芦,不由的便递给她一串。她笑着接了,她母亲叫她道谢,她只看着我笑,我也笑了,彼此都觉得很腼腆。等我吃完了糖果,要将那竹签儿扔去的时候,她拦住我;一面将自己竹签的一头拗弯了,如同钩儿的样子,自己含在口里,叫我也这样做,一面笑说:“这是我们的旱烟袋。”
我用奇异的眼光看着她——当然我也随从了,自那时起我很爱她。
她三天两天的便来看她母亲,我们见面的时候很多。她只比我大三岁,我觉得她是我第一个好朋友,我们常常有事没事的坐在台阶上谈话。——我知道六一是他爷爷六十一岁那年生的,所以叫做六一。但六一未生之前,他姊姊总该另有名字的。我屡次问她,她总含笑不说。以后我仿佛听得她母亲叫她铃儿,有一天冷不防我从她背后也叫了一声,她连忙答应。回头看见我笑了,她便低头去弄辫子,似乎十分羞涩。我至今还不解是什么缘故。当时只知道她怕听“铃儿”两字,便时常叫着玩,但她并不恼我。
水天相连的海隅,可玩的材料很少,然而我们每次总有些新玩艺儿来消遣日子。有时拾些卵石放在小铜锣里,当鸡蛋煮着。有时在沙上掘一个大坑,将我们的脚埋在里面。玩完了,我站起来很坦然的;她却很小心的在岩石上蹴踏了会子,又前后左右的看她自己的鞋,她说:“我的鞋若是弄脏了,我妈要说我的。”
还有一次,我听人家说煤是树木积压变成的,偶然和六一姊谈起,她笑着要做一点煤冬天烧。我们寻得了一把生锈的切菜刀,在山下砍了些荆棘,埋在海边沙土里,天天去掘开看变成了煤没有。五六天过去了,依旧是荆棘,以后再有人说煤是树木积压成的,我总不信。
下雨的时候,我们便在廊下“跳远”玩,有时跳得多了,晚上睡时觉得脚跟痛,但我们仍旧喜欢跳。有一次我的乳娘看见了,隔窗叫进我去说:“她是什么人?你是什么人?天天只管同乡下孩子玩,姑娘家跳跳钻钻的,也不怕人笑话!”我乍一听说,也便不敢出去,次数多了,我也有些气忿,便道: “她是什么人?乡下孩子也是人呀!我跳我的,我母亲都不说我,要你来管做什么?”一面便挣脱出去。乳娘笑着拧我的脸说:“你真个学坏了!”
以后六一姊长大了些,来的时候也少了。她十一岁那年来的时候,她的脚已经裹尖了,穿着一双青布扎红花的尖头高底鞋。女仆们都夸赞她,说: “看她妈不在家,她自己把脚裹的多小呀!这样的姑娘,真不让人费心。” 我愕然,背后问她说:“亏你怎么下手,你不怕痛么?”她摇头笑说:“不。” 随后又说:“痛也没有法子,不裹叫人家笑话。”
从此她来的时候,也不能常和我玩了,只挪过一张矮凳子,坐在下房里,替六一浆洗小衣服,有时自己扎花鞋。我在门外沙上玩,她只扶着门框站着看。我叫她出来,她说:“我跑不动。”——那时我已起首学做句子,读整本的书了,对于事物的兴味,渐渐的和她两样。在书房窗内看见她来了,又走进下房里,我也只淡淡的,并不像从前那种着急,恨不得立时出去见她的样子。
菩提断了乳,六一姊的母亲便带了六一走了。从那时起,自然六一姊也不再来。——直到我十一岁那年,到金沟寨看社戏去,才又见她一面。
我看社戏,几乎是年例,每次都是坐在正对着戏台的席棚底下看的。这座棚是曲家搭的,他家出了一个副榜,村里要算他们最有声望了。从我们楼上可以望见曲家门口和祠堂前两对很高的旗杆,和海岸上的魁星阁。这都是曲副榜中了副榜以后,才建立起来的。金沟寨得了这些点缀,观瞻顿然壮了许多。
金沟寨是离我们营垒最近的村落,四时节庆,不免有馈赠往来。我曾在父亲桌上,看见曲副榜寄父亲的一封信,是五色信纸写的,大概是说沿海不靖,要请几名兵士保护乡村的话,内中有“谚云‘……’足下乃今日之大树将军也,小草依依,尚其庇之……”“谚云”底下是什么,我至终想不起来,只记得纸上龙蛇飞舞,笔势很好看的。
社戏演唱的时候,父亲常在被请参观之列。我便也跟了去,坐在父亲身旁看。我矮,看不见,曲家的长孙还因此出去,踢开了棚前土阶上列坐的乡人。
实话说,对于社戏,我完全不感兴味,往往看不到半点钟,便缠着要走,父亲也藉此起身告辞。——而和六一姊会面的那一次,不是在棚里看,工夫却长了些。
那天早起,在书房里,已隐隐听见山下锣鼓喧天。下午放学出来,要回到西院去,刚走到花墙边,看见余妈抱着膝坐在下台阶上打盹。看见我便一把拉住笑说:“不必过去,母亲睡觉呢。我在这里等着,领你听社戏去,省得你一个人在楼上看海怪闷的。”我知道是她自己要看,却拿我作盾牌。但我在书房坐了一天,也正懒懒的,便任她携了我的手,出了后门,夕阳中穿过麦垄,斜坡上走下去,已望见戏台前黑压压的人山人海,卖杂糖杂饼的担子前,都有百十个村童围着,乱哄哄的笑闹;墙边一排一排的板凳上,坐着粉白黛绿,花枝招展的妇女们,笑语盈盈的不休。
我觉得瑟缩,又不愿挤过人丛,拉着余妈的手要回去。余妈俯下来指着对面叫我看,说:“已经走到这里了——你看六一姊在那边呢,过去找她说话去。”我抬头一看,棚外左侧的墙边,穿着新蓝布衫子,大红裤子,盘腿坐在长板条的一端,正回头和许多别的女孩子说话的,果然是六一姊。
余妈半推半挽的把我撮上棚边去,六一姊忽然看见了,顿时满脸含笑的站起来让:“余大妈这边坐。”一面紧紧的握我的手,对我笑,不说什么话。
一别三年,六一姊的面庞稍稍改了,似乎脸儿长圆了些,也白了些,样子更温柔好看了。我一时也没有说什么,只看着她微笑。她拉我在她身旁半倚的坐下,附耳含笑说:“你也高了些——今天怎么又高兴出来走走?”
当我们招呼之顷,和她联坐的女孩们都注意我——这时我愿带叙一个人儿。我脑中常有她的影子,后来看书一看到“苎萝村”和“西施”字样,我立刻就联忆到她,也不知是什么缘故。她是那天和六一姊同坐的女伴中之一,只有十四五岁光景。身上穿着浅月白竹布衫儿,襟角上绣着字。绿色的裤子。下面是扎腿,桃红扎青花的小脚鞋。头发不很青,却是很厚。水汪汪的一双俊眼。又红又小的嘴唇。净白的脸上,薄薄的搽上一层胭脂。她顾盼撩人,一颦一笑,都能得众女伴的附和。那种娟媚入骨的丰度,的确是我过城市生活以前所见的第一美人儿!
到此我自己惊笑,只是那天那时的一瞥,前后都杳无消息,童稚烂漫流动的心,在无数的过眼云烟之中,不知怎的就捉得这一个影子,自然不忘的到了现在。——生命中原有许多“不可解”的事!
她们窃窃议论我的天足,又问六一姊,我为何不换衣裳出来听戏。众口纷纭,我低头听得真切,心中只怨余妈为何就这样的拉我出来!我身上穿的只是家常很素静的衣服,在红绿丛中,更显得非常的黯淡。
百般局促之中,只听得六一姊从容的微笑说:“值得换衣服么?她不到棚里去,今天又没有什么大戏。”一面用围揽着我的手抚我的肩儿,似乎教我抬起头来的样子。
我觉得脸上红潮立时退去,心中十分感激六一姊轻轻的便为我解了围。我知道这句话的分量,一切的不宁都恢复了。我暗地惊叹,三年之别,六一姊居然是大姑娘了,她练达人情的话,居然能庇护我!
恋恋的挨着她坐着,无聊的注目台上。看见两个婢女站在两旁,一个皇后似的,站在当中,摇头掩袖,咿咿的唱。她们三个珠翠满头,粉黛俨然,衣服也极其闪烁华丽,但裙下却都露着一双又大又破烂的男人单脸鞋。
金色的斜阳,已落下西山去,暮色逼人。余妈还舍不得走,我说:“从书房出来,简直就没到西院去,母亲要问,我可不管。”她知道我万不愿再留滞了,只得站起来谢了六一姊,又和四围的村妇纷纷道别。上坡来时,她还只管回头望着台上,我却望着六一姊,她也望着我。我忽然后悔为何忘记吩咐她来找我玩,转过麦垄,便彼此看不见了。——到此我热烈的希望那不是最末次的相见!
回家来已是上灯时候,母亲并不曾以不换衣裳去听社戏为意,只问我今天的功课。我却告诉母亲我今天看见了六一姊,还有一个美姑娘。美姑娘不能打动母亲的心,母亲只殷勤的说:“真的,六一姊也有好几年没来了!”
十年来四围寻不到和她相似的人,在异国更没有起联忆的机会,但这两天来,不知为何,只常常想起六一姊!
她这时一定嫁了,嫁在金沟寨,或是嫁到山右的邻村去,我相信她永远是一个勤俭温柔的媳妇。
山坳海隅的春荫景物,也许和今日的青山,一般的凄黯消沉!我似乎能听到那呜呜的海风,和那暗灰色浩荡摇撼的波涛。我似乎能看到那阴郁压人的西南山影,和山半一层层枯黄不断的麦地。乍暖还寒时候,常使幼稚无知的我,起无名的怅惘的那种环境,六一姊也许还在此中。她或在推磨,或在纳鞋底,工作之余,她偶然抬头自篱隙外望海山,或不起什么感触。她决不能想起我,即或能想起我,也决不能知道这时的我,正在海外的海,山外的山的一角小楼之中,凝阴的廊上,低头疾书,追写十年前的她的嘉言懿行……
我一路拉杂写来,写到此泪已盈睫——总之,提起六一姊,我童年的许多往事,已真切活现的浮到眼前来了!
1924.3.26 黄昏,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