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子黄了（小说）

豪情万丈

1

塔山下有个农贸市场。这里除了卖菜的，还有卖水果的。今年的樱桃下来得晚，正是大盆的时候，麦黄杏也上市了。

倪晓琴由女儿刘萍陪着在早市上溜达。刘萍在韩国留学，大三的学生。这韩国的大学放假早，国内的大学生正忙着复习考试呢，她已然开始享受轻松和闲适了。

往年刘萍吃到的樱桃，都是父母放在保鲜盒里，存放在冷藏箱里一个月的樱桃，新鲜度大打折扣。今年由于气温节气的关系，刘萍回来的正是时候。

挨个摊位品尝，刘萍的脸上充满了幸福与满足的神情，老妈，还是回到国内好啊，生活成本多低啊，走上一圈，什么品种都尝了，完全不用掏钱买了。

倪晓琴带着对女儿疼爱的眼神笑了，要脸不了，光尝不买，有你这样的消费者吗？

刘萍咧着嘴乐，要不怎么说我们的人民伟大和可爱呢。她模仿着果农的语调说，闺娘，随便尝，不要紧，咱自家产的，尝好哪样买哪样。她一边乐，一边从嘴里吐出樱桃核来。

母女俩一路上说笑，一路沿着摊位前行。刘萍眼尖，发现了好东西。老妈，杏子哎。看，多黄啊，多软啊。

刘萍兴奋地拉着倪晓琴在摊位前蹲下。她挑起了一个熟透的杏子，对卖杏人问，大姨，我尝一个行吗？

卖杏人头还没点完，刘萍就把杏子掰了两半，自己吃一半，另一半往倪晓琴的嘴边塞。

看这孩子，倪晓琴一边躲，一边对卖杏人歉意地笑笑。

逛完早市，倪晓琴手里提的菜，刘萍手里提的樱桃、甜瓜、杏子。看着女儿一边走，一边从袋里掏出杏子来吃，就想起了30年前在青树屯中学读书时的情景。

那时候，倪晓琴上高二，从外地转到青树屯中学。这辈子她忘不了，热哄哄的空气里弥漫着麦香，满眼都是焦黄麦子。稀甜蜜软的杏子甜到心里深处，今生再也没尝到那么甜的杏子了。

青树屯，一个让她又爱又恨的地方。她在那里，只呆了半年。

2

倪晓琴经营着自己的美容院。大概因为进水楼台先得月吧，她把自己收拾得比实际年龄要年轻许多。快50岁的人了，看起来也就40刚出头。

这些年，富人越来越多了，富人多了，富婆就跟着多了。富婆爱做什么事呢？美容啊。倪晓琴这样的美容院，就是专门赚有钱人的钱的。

自从下岗后，忙上了这个行当，家里的一切都交给在机关当办事员的丈夫了。拼搏了十几年，房子换大的了，车子也是名牌的了。孩子也上大学了，生活变得滋润起来。一切好像应该这样，一切又仿佛不应该这样。倪晓琴今天看到那些杏子，想起了自己在青树屯的日子，才明白过来，自己为什么老是感觉缺点什么。

有一件事必须要办。倪晓琴坐在沙发上，手举着杏子，却迟迟不下口。

老妈，咋的了？怎么盯着杏子发呆啊？刘萍发现母亲的情绪异常。

孩子，你妈妈当年读高中的时候，在青树屯呆了半年。从冬天到夏天，麦子黄了，杏子熟了，我却走了，离开了。倪晓琴说这些话的时候，仿佛回到了过去的日子里。

老妈哎，我猜想一下啊，是不是青树屯有你的初恋情人？说实话，我不告诉爸爸。刘萍腻在了妈妈身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这孩子，说什么呢？我们那时候，哪懂得这个，男女同位桌子中间还划线呢，谁也不准越过。行了，行了，别靠着我了，都被你折腾散架了。倪晓琴推开了女儿。

妈，青树屯在哪儿啊？女儿一口咬开了甜瓜，呱唧呱唧嚼了起来。

不远，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倪晓琴回答女儿的问话的时候，内心非常希望女儿能有个什么建议。

才一个半小时啊。农村，麦子，杏子，学校，老乡，同学。刘萍一边扳这指头，一边看着妈妈，要不，咱就去一趟？看你魂飞魄散的样子，我一定去看看到底当年出了什么事。放心，放心，老妈，我一定保密，打死也不说。

倪晓琴刚听到女儿的提议，心头一阵喜悦。但是，细想当年的事情，她又犹豫了。现在去证明这件事情，还有什么意义吗？

3

美容院的工作交给助理打理完全能够胜任，安排好这一切，再跟丈夫交代几句，老公啊，我想带孩子去乡下转转，看看青树屯的同学。也不知道怎么了，这几天老是梦到他们。我想啊，要是再不去，这辈子怕难有机会见面了。

哦，就是你经常提起的那个农村中学？呵呵，去吧，路上注意安全。对了，捎点那里的杏子回来，你不是说那里的杏子特别甜吗？丈夫以前听说她多次唠叨过青树屯，唠叨过那里的杏子。

驾车西行，出了市区，进了郊区。一路上，公路两旁金黄色的麦田到处可见。萍儿，闻到空气中的麦香了吗？倪晓琴掠了一眼车外，提醒女儿。

没有啊，哪有啊？刘萍使劲用鼻子吸了吸空气，确实没有，老妈。你该不是想青树屯想疯了吧？倪晓琴笑笑，心里想，30年来，我多想他们啊，可他们会想我吗？我这样贸然回去，还能找到当年的同学吗？

进入一个县级市，继续西行二十多公里后，倪晓琴把车停在了公路边上。这里有几位农村大嫂摆了摊子，卖甜瓜、杏子之类的水果。看见有车停下，热情地招揽顾客。

你们好，我打听个路，去青树屯怎么走啊？倪晓琴蹲下身来，尝了一个杏子，就约莫自己已经靠近村子了。

围着围巾的一位大嫂回答，望那边一拐，没几里路就是青树屯了。你是来走亲戚的？没听说谁家有这样的富亲戚啊？看着车子，看这穿戴，像演电视似的。大嫂看着这么高档的轿车，猜测着。

称好了两斤杏子，倪晓琴一边付钱，一边说，我还真是来走亲戚的。

发动了车子，还听见大嫂在喊，我就是青树屯的，有空去我家耍啊。

离开柏油路，右拐进入土路。车子开始颠簸起来，倪晓琴注意看着车外，仿佛在寻找着什么。

老妈，耍，是什么意思啊。刘萍注意到了当地的语言。

倪晓琴终于看到那棵的大槐树了。哦，耍啊，就是玩耍，去他们家玩的意思。倪晓琴松了一口气，到了，终于到了。

刘萍向前看去，一大片金黄麦田的中央，挺立着一棵大槐树。槐树的北面，有个大大院墙围成的场地，里面有两栋二层小楼，有旗杆，旗杆上飘扬着国旗。

这就是传说中的青树屯中学？老妈啊，麦田中的学校，太有美感了。刘萍感叹着。

4
     
       倪晓琴减慢了车速，如同要放慢自己扑通扑通加速的心跳。梦中的大槐树啊，高了了，壮了，枝繁叶茂，苍翠欲滴。
       车子停在了学校门口的一侧。母女下车，刘萍看见校牌上的字，惊异地问，不对吧，老妈，你当年读书是青树屯中学，这可是青树屯小学啊。
       倪晓琴先打量了一下老槐树，又看了看校园北面围墙外露出的红瓦屋脊，没错，那边就是青树屯，这里就是当年我读书的学校。
      学校门卫，身着保安制服，看见来人朝学校走来，出门询问。请问，你们有什么事情吗？
      刘萍赶忙解释，帅哥，是这样的，我妈当年在这个学校读书，三十年了，怀旧，想进来看看，行吗？
      一声帅哥，并没有打动保安。对不起，两位女士，学生正在上课，不能打扰，请离开吧。你看，来接孩子的家长都远离校门呢。
       此时将近中午，母女俩一看，门口不远处，有三三两两的大人在等候孩子放学。
       通融一下吧，帅哥，我们大老远的，满足一下一个对过去充满怀念的阿姨的愿望吧。就进去转一圈，就一圈，十分八分的，行吧？刘萍说着话，就拉着妈妈硬闯。
       哎，哎，年轻的保安急了，想拉又不敢动手，只好伸直了手臂，拦住了她们。
       这个时候，离大门不远的办公楼，走出一位中年人。倪晓琴同他一打照面，两人都一愣。张秀才，是你吗？倪晓琴惊喜地叫道。
       张秀才瘦瘦的脸上，沟沟坎坎的，他一咧嘴，沟都聚集在一起了。大碴子，你？对，就是你，大碴子！他快步跑过来，和倪晓琴紧紧地握手。
       刘萍明白了，这是碰到老同学了。真晕了，怎么多年，不知道漂亮的妈妈，还有这样的号外，大碴子。天啊，大碴子，土死了，不可思议。
      哎呀，这么多年了，没有一点你的消息啊，大家想起来就念叨你啊。这是闺女吧，简直一个模子扣出来了。说真的，我一打眼，以为回到30年前了呢。张秀才感慨万分。
      保安一看着情况，知趣地躲一边去了。刘萍对张秀才点头示意，尊称张叔叔。倪晓琴问，哎，秀才，咱当年的学校呢？怎么这里成小学了？你在这里做老师？
      面对一连串的提问，张秀才笑了，你还是当年的急性子，说话和炒崩豆一样。生源越来越少了，中学十年前归并了，这个小学，是希望工程捐助的，11个乡的孩子在这里上学呢。呵呵，你知道这个学校的校长是谁吗？想不到吧，王荣武，武子！
      倪晓琴惊讶地张大了嘴，真的？武子当了校长？快领我看看去。

豪情万丈

5

    进了武子的办公室，刘萍看见，一个头发略有花白的中年男人沉着脸站着，他的面前站着一位女生，低着头，扯着自己的衣角。

    这是挨批呢。刘萍一看就明白了。不过，刘萍不明白的是，一个女生犯错误，要校长亲自出马吗？

    倪晓琴的到来，先前的气氛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大碴子啊？真是大碴子啊。武子校长撇下那个女生，大步跨过来，一把握住了倪晓琴的手。

    晕死，短短的时间里，这是第二次听到妈妈的外号了。奇怪的是，妈妈对这个外号，丝毫没有羞赧的神色，相反倒是很坦然。细心的刘萍发现，妈妈看武子校长的眼神，有点特别。怎么个特别，又描绘不出来。

    轻点，轻点，骨头都要被你捏碎了呢。两个男人听到倪晓琴的抱怨，都开心地笑了。

    大人们在续着旧，完全遗忘了一边的孩子。刘萍走过去，蹲在孩子的面前。告诉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梳了两条羊角辫，乱蓬蓬的，看得出，好几天没整理了。我叫韩玉娇。小女孩怯怯地回答。

    玉娇啊，多好听的名字啊。来，到这边来，姐姐帮你梳梳头。玉娇怯怯地看了武子校长一眼。

    武子校长声音冰冷地说，去吧，今天要不是我来了客人，你脱了一顿揍！越来越不像话了你，你还开始偷钱了你!

    倪晓琴心里一颤，神情马上不安起来。武子校长大概察觉到了倪晓琴神情的变化，马上转移话题，老同学，喝点茶，喝点茶，中午，咱们四个人，一起做做，吃个便饭，上面有要求，不能喝酒。晚上呢，我把当年的同学招呼来，大家热闹热闹。

    刘萍端详眼前的韩玉娇，她弄不明白，这样一个清秀的女孩子，为什么要偷钱呢？

    武子，怎么能这样对孩子呢？你还是校长呢，说话没点轻重，怎么小的孩子，吓着了怎么办？倪晓琴表示不满。

    唉，老同学啊，你知道，她是谁的孩子？韩雪的啊。武子一脸无奈。

    刘萍知道了，这孩子是妈妈同学的孩子。但是，她很奇怪，为什么这孩子岁数这样小，和自己相差十几岁呢。


6

    中午放学的时候，韩玉娇被放走了。临走前，武子校长吹胡子瞪眼地又叫了一通。你和别人不一样，别的孩子我不能动，可我是你干爹，揍你，你妈也同意！

    倪晓琴用探寻的目光看了看张秀才，张秀才点了点头。

    母女俩想在村里小饭店随便吃点，武子校长坚决不同意。村里小店不卫生，你敢吃，我还不敢请呢。再说了，30年没见面了，第一顿饭一定要正式点儿。

    返回了城里，找了家外表排场点的酒店，点了排骨、烤鱼、熏鸡和蔬菜。老大个的盘子，上尖的菜，量足实惠。

    闺女，使劲吃，不用客气，我们大人聊点过去的事情，别嫌我们冷落了你。武子校长爽快、直率。

    你们聊你们的，我吃我的，菜不够了，我自己要。刘萍表态。

    武子一听，哈哈大笑，看看，看看，这丫头，当年大碴子一样的脾气！爽快，好，我喜欢！来来来，边吃边聊。

    我都愁死了，男孩子的性格，怎么找婆家啊。对了，韩雪的孩子怎么那么小啊？倪晓琴在武子办公室，当着玉娇的面，没法问。

    张秀才看了武子一眼，叹了口气，当年，在在一起不错的同学，就韩雪的命不好，过的不好啊。韩雪嫁人后，好几年没有孩子，婆家就埋怨她。后来检查出是她的毛病，夫妻感情就不和睦了。后来，丈夫染上赌博的恶习，把家里输了个干净后，自己也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是死是活也不知道。韩玉娇是后来领养的孩子，这孩子小时候可乖呢，最近连续两次偷同学的钱，让武子也上火了。韩雪的身体不好，有心脏病，武子也不想告诉韩雪，就想自己教育玉娇。

    原来如此，武子校长如此发怒有这样的原因啊。刘萍明白了。

    不说这些了，来，闺女，咱吃肉。怎么样？味道不比你们城市的差吧。

    刘萍点了点头，武子叔叔，真香，好吃。

    武子高兴了，这丫头泼实，能吃肉，身体好。我们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住校，吃食堂，一毛钱的大菜，连点肥肉膘子都看不见，水煮青菜萝卜，一个个吃得可苗条了，一点不用减肥。那时候，放假回家，就盼望家里死个猪仔，那样，就有肉吃了。对了，你妈知道怎么吃的。

    怎么吃的？刘萍还很好奇。

    呵呵，就是把小猪的内脏弄出来，外面包上黄泥，在火里烤熟。黄泥扒下后，小猪肉蘸酱油，可好吃呢。倪晓琴的描述，引来刘萍夸张呕吐的表情。

    我们那时候，生活艰苦，睡大通铺，身上都招虱子。冬天宿舍里没炉子，被子冰凉，早上脸盆里的水都结成了冰。可是，大家过得很愉快，有理想，有抱负，充满了对未来的向往。倪晓琴回忆着。

    那你为什么只在青树屯中学呆了半年呢？刘萍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

    三个老同学一下显得非常尴尬，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刘萍歪着脑袋看着武子校长，叔叔，我是成人了，应该能理解你们那个年代的事情。当年，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武子搓了搓手，低下了头，闺女，这事，我们对不起你妈。

    都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了，提它干吗？来，吃鸡，这个鸡的做法有特殊的味道呢。倪晓琴打断了武子的话。



7

下午，往学校返的路上，倪晓琴和武子商量，要不，你们上班，我去韩雪家看看她吧。

武子沉吟片刻，还是别去吧，她是个要强的人，她家那种情况，只怕她自己也为难呢。

张秀才也附和着，对对对，武子说得对，还是别去了。

你们怎么这样呢？该不是晚上一起吃饭，也不叫她吧？告诉你们，当时，我们俩可是无话不说的朋友呢。倪晓琴显得有些生气。

这事，我来安排吧。放心，老同学，晚上一定叫她，让你们姐妹好好聊聊。这样吧，下午，你先去我家休息一下。晚上的事，我们到时商议一下。武子这样提议。

行，我有个要求啊，咱晚上不上饭店，就在家里吃。家里吃才有亲切的味道。倪晓琴想让自己回到故去的生活中。

武子含糊地答应着。哎，停车，停车。武子下车对路边摆摊的卖杏子的大嫂说，上来吧，咱家来客人了。他帮老婆吧水果收拾到了车的后备箱里。

上了车的大嫂笑得嘎嘎的，真巧了，老头子，你同学问路，我还卖给她两斤杏子呢。我老婆，李来好。武子介绍说。

下午，母女俩睡了一觉后，坐在杏树下和李来好聊天。

我的妈呀，这城市人真会保养啊，弟妹子，你要是和闺女一起上街，还不当成姐妹俩啊。看看我，都成老太婆了。李来好半是羡慕半是嫉妒地说。

嫂子，韩雪现在怎么样了？倪晓琴岔开了话题。

她啊，典型的狐狸精，就知道勾搭男人。年轻的时候，就想贴武子，可武子不要她。如今，老了老去的，又不知道打武子的什么注意。来好说这些的时候，满嘴鄙视的味道。这些事情，倪晓琴是不知道的，更没有料到的。

看来，当初提出要出看韩雪，武子的顾虑在这里啊。倪晓琴刚想起这事，来好又叹了一口气，武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几年，得空就往哪个狐狸精家里跑。

李来好属于没太有城府的女人，不一会儿，她就转移话题了。弟妹子啊，你一个城市人，当年怎么跑青树屯读书啊？

呵呵，倪晓琴笑了，当年，我父亲在这附近当兵，母亲可以随军的时候，我和母亲从东北过来了。

那为什么叫你大碴子呢？这个问题刘萍也想知道，她支棱着耳朵注意听。

哈哈，那时候，我们在东北习惯吃大碴子啊。在这里做的饭，你们当地人不明白，就问，这是什么啊？我就说，大碴子啊。就这样，外号就传开了。

不好，真不好，这么漂亮的人，起怎么土的外号。来好颇为不满。

刘萍乐坏了，真好，大碴子妈妈。

傍晚，武子打来电话，来好接了，说了几句，就烦了，上她家，我不去。后来，来好听了半天的话筒，也没出声，最后勉强说了声，好吧，我带她们娘俩去。

来好放下电话，对倪晓琴说，武子说，晚上去韩雪家吃饭。

这样的安排，倪晓琴是没有想到的。

8

晚上，韩雪的家里非常热闹。看得出来，家里下午收拾过了，尽管家里家具电视都是旧的，但屋里整洁，看得出主人的心思了。

灯拉到了院子里，酒席摆在院子里进行。当年村里的同学又来了好几位，书记和村主任也来了。

酒和菜是武子布置大家或买或做的，韩雪只负责想邻居借桌子和碗筷。韩玉娇早和刘萍熟透了，两人凑在一起，叽叽咕咕说着话。

倪晓琴拉着韩雪的手，诉说着离别后的思念，说到动情处，两个女人都掉了眼泪。

姐姐，你妈妈和我妈妈为什么苦啊？韩玉娇有些不明白。

她们分别的时间太长了，想的。刘萍内心对当年妈妈为什么离开青树屯还是心存疑问。

大家吃啊，喝啊。酒喝多了话就多，酒后吐真言。大家回忆老师的口头禅，回忆老师的外号，回忆教室里的那些破桌子，回忆倪晓琴给男同学的军帽，回忆谁给谁写过情书。那个晚上，很多秘密被公开了，但是，武子送倪晓琴杏子的事儿，只有他俩知道。他俩都没说。

本来，那个晚上，两人在小河边上，背倚柳树，吃着软软甜甜的杏子，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啊，可不成想，第二天发生的那件事，让倪晓琴蒙受了巨大的羞辱。那种羞辱，逼迫她逃离了青树屯。

从来没喝怎么多酒，倪晓琴感到意识不清了。她看到女儿和玉娇在一起说笑，突然想起了什么。她摇晃着拉着韩雪进了屋子，取来了包，拿出了一叠钱，塞给了韩雪，说给孩子的。记住，韩雪，告诉孩子，再难，也不能偷！青树屯就没有偷的人！

后来的事情，倪晓琴记不太清了，好像韩雪在哭，好像女儿在喊，我妈当年究竟怎么了？

9

第二天早上，倪晓琴醒过来的时候，头疼得很，她努力回忆昨天晚上的事情，但是记忆如同电影断片了一样，什么也没有，一片模糊。

女儿已经起来了，帮助韩雪准备早餐。

天哪，我喝醉了，都发生什么事了？倪晓琴糊里糊涂的。

晓琴，我都恨死我自己了，我。。。。。。韩雪准备说点什么。

喂，老妈，你也太丢人了，吐得到处都是，还让韩雪阿姨背负罪名，没有看住你，让你喝了那么多酒。行了，起来吧，吃饭，吃完饭，回家，你不想我老爸自己在家，还不过那水深火热的日子啊？刘萍对韩雪使了眼色，不让韩雪说话。

回家的路上，是刘萍开的车。昨天晚上，她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当年，武子给妈妈送杏子，被韩雪看见了。韩雪暗恋武子，非常嫉恨妈妈。那天，是统一手菜金的时间。韩雪的同位就把10元钱放在铅笔盒里，韩雪心生恶念，趁课间操的时候，把同位的10元钱放到了倪晓琴的铅笔盒里。

青树屯中学，多年没有偷窃的事情发生。倪晓琴百般解释，也无法证明不是她偷的钱。老师说，青树屯就没有会偷的人！那年，她的父亲在外地演习，在她的强烈要求下，她逃离了带给她屈辱的学校，一去不返。后来，倪晓琴考上了大学，毕业后进厂做了工程师，再后来，厂子倒闭，她下海捞取了黄金。

妈妈30年后再来青树屯，或许想证明什么。但是，当初青年人犯下的错误，为什么今天还要血淋淋地再次撕开呢？刘萍决定保守这个秘密，她和那个晚上所有的人都有个约定，谁也不准说出真相。

大家都不容易，但是又互相帮助。刘萍理解武子叔叔对玉娇的态度，也理解他为什么得空往韩雪家里跑。他们都是好人。

车子穿行在金黄色的麦浪中。空气里弥漫着麦香，清新而温馨。（完）

雪飞扬

挺好的

小善

看似平淡描写，实则波澜不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