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忠斌 / 图说烟台：胡光焘《旅行芝罘竹林寺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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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网上查阅资料，偶然读到胡光焘先生1918年在《南开思潮》（第三期）发表的《旅行芝罘竹林寺记》一文。此文详细记录了1918年七月中旬，他与同校另外六人同游竹林寺的所见所闻、所想所感。现整理如下，以飨读者。

图1 《南开思潮》1918年第三期

旅行芝罘竹林寺记

胡光焘

竹林寺位于芝罘东山之后，以幽邃称，故盛夏人恒往游焉。

远足队慕其名胜，乃结队作旅行。同行约二十人。人各裹糇粮，以备餐食。

盖其地距芝罘固匪迩者，九钟出发。少者前，长者后，雁行鱼贯，秩序井然。经城市入郊野，空气为之一新。远山如带，浓翠欲滴，田畴万顷，阡陌纵横。回顾则巨海长天，混茫一色。芝罘形势，如掌上观纹，如图中读画，无不了了。有山突出海中者，芝罘岛也。楼阁壮丽，林木蔚然者，北山之领事署也。城市万家，烦烟缭绕，船舶千艘，帆樯云集。海之中，波涛漰湃，迅如奔马，屹如山立。然遥望之，若渟滀而不为动荡，所见去海尚远故也。时已行近山麓，地势高而视线远，故能眺瞩一切，历历若在目前。

图2 竹林寺侧景（冷永超先生提供照片）

无何至一乡村，犬来吠人。村里老幼男女，亦多出观者。盖予辈服餙形状，非可习见者也。山左民风尚俭朴，而知礼仪，惟智识未开，不免少见多怪。此其见端矣。

过村抵山麓，山高可及云，有道若羊肠盘旋以登。道砌以乱石，历久颓毁，极难步履。予性好山行，竭力奔驰。甫至巅已声嘶气喘，汗如雨下，其险峻可想。度岭后，景色悬殊。向之不毛如秃者，今则苍翠万点，风致幽秀。山势亦陵变，殆即所谓山谷者是耶。环谷四面，高山插云，峰峦起伏，若相揖让。下视则迷离徜徨，深不知处。乃寻小道，蛇行而下。下山虽不似上山之难，然举步不克自如，且一或不慎，易致倾跌，故君子恶居下流，防失足焉。

图3 竹林寺侧景（冷永超先生提供照片）

已抵山麓，诸人多瞠乎其后。惟予与数人先行，信步而前，莫知所届。盖万木丛杂，长林丰草之间，固易失途也。旁有农场，一老人倚树下乘凉，意甚闲适。予趋就问途，始知已近寺。寺为山蔽不得见，遂就所指小道行。细草蒙茸，平滑如席。野花怒放，若斗艳然。老树千章，浓荫数亩，凉爽宜人。客行至此，几忘夏日之酷暑矣。既而渴甚，瞥见道旁树上，果实累累。思一染指，以涤烦襟。念物各有主，纳履整冠，在所宜防，况敢公然盗食焉？

延至山曲，乱石礐确，嵯峨不齐，尤多作人物状，奇形异态，刿心怵目。又虫鸣地上，鸟语枝头，凄清之声，不绝于耳。

横过山坳，寺宛然在焉。涧水断其前，架石为梁，以通行旅。泉水汩流，其声潺潺。

过桥叩寺，门中有一人出。寻寺主在否？云赴市场购物去。乃延予辈入厅事。厅颇雅洁。门有一联云：春前有雨花开早，秋后无霜落叶迟。盖应时春联也。置之此地，境尚相宜。考寺非以宏壮胜，惟其占优美之地，故知名耳。时队员陆续至，相呼渴甚。寺有井，山泉之所积也。争掬饮之。泉味清冽，异于常水。尽量饮毕，渴烦顿解，遂憩息于寺外石台。台三面背山，前邻深涧。上则大树为蔽，洵乘凉佳地焉。因思寺名竹林，乃寺之四周弗见一竹。询诸人云，竹尽刈去，今无存矣。此何异成都之百花溪不见一花，北京之万柳堂竟无一柳？名存实亡，良可叹矣。

图4 寺内供奉十八臂观音（毛蠡先生提供照片）

门有石狮二，敲之作金声。众异之。予以为狮中空，其腹惟虚，故响，何足异？

游憩既久，饥肠雷鸣。乃各出所携物，聚食于厅事。寺中人助以粥菜，觉芬芳适口，味逾八珍。饥者甘食，不其然欤。

食竟，复出寺门。见寺右之山，松柏丛翠，石亦奇特。予发兴欲穷探其幽。陈、叶、林三君亦愿偕往。山路险峻，攀藤附葛，略可登跻。山上多杂花异草，惜不能指其名，途呼负负。

图5 学生到竹林寺游玩（冷永超先生提供照片）

已而凌绝顶，凭石而坐，择荫而息。觉兹山虽高，而四面尚有极高之山，为之阻障，若环卫然。海为所间，弗得见也。盖穹窿掩抑，浓荫蔽亏，而为人迹所罕到。几疑斯地也，不在尘境。实有类于避秦之桃花源焉，予辈其亦问津之渔人矣。

更有一山，视此尚高百数十仞。绵互如带，不知其几千里。悬崖峭壁，高逼霄汉，两山之间，界以深涧。私计沿涧行，或可达寺。遂相继下，涧边幽草，深几没膝。披荆履棘，贾勇直前。行行至深秘处，抑不见天日，迩不闻人声，万籁静寂。惟树上蝉鸣，若欢迎予辈之至此者。

图6 学生到竹林寺游玩（冷永超先生提供照片）

循涧一带，乱石短草相错杂。苔藓满径，滑不留足，动防倾跌，颇以为苦。忽闻泉声琤瑽，地势亦霍然开朗。知距寺匪遥矣。泉流石上，深约寸许。遂涉水过涧，曲达寺之背。复度桥，抵寺门，汗已涔涔下矣。人争询何之？予漫应曰：从神仙游耳。盖戏之也。

时已鸣号齐集，将作归计。同人皆各手罕睹花草一束，以为纪念。予则两手空空。盖予心以兹游，较同人乐甚。乐则所履之地、所睹之物、所经过之情形，皆一一印入脑海，自然历久而不能去，又何藉区区一花一草以为纪念哉？

及归甫登东山麓，黑云入墨，雷声隆隆。起于海澨，大雨倾注，衣裾沾湿。过山而雨势更急，且烟雾迷离，不辩所向。视来时火云张繖，炎威逼人。一刹那间，而景象顿异如此，波谲云诡，瞬息万变，又宁独天时难测为然哉？

奔驰有顷，乃至平地。回顾向之烟雾迷离者，乃山半之云也。记曰：能出云，为风雨，兹山有焉。

图7 学生到竹林寺游玩（冷永超先生提供照片）

抵实益学校后，略事休息，喘息始定。队员之未往者，咸以此行为予辈苦，然不知旅行之乐，殆无有甚于今日者。夫苦乐两境，本相循环。不有苦，焉知乐？且吾辈自乐其乐。虽人以为苦，弗恤也。爰拉杂记之，以志泥爪。文之工拙，所不暇记。

时民国七年七月中旬，我校赴远足队而与斯游者为：孟琴襄先生、叶君崇智、严君寿祺、张君培圭、唐君讃学、张君士先及光焘凡七人。

胡光焘游玩竹林寺后的十年，即公元1928年，日本人在5月3日这一天，悍然制造了震惊中外的“济南惨案”，史上又称“五三惨案”。

5月14日，日本军队又侵略到烟台，在竹林寺留下了这一张合影，也算是罪证了。风雨飘摇的竹林寺，见证了烟台的荣辱兴衰......

图8 日本军队侵略烟台照片

特别感谢冷永超先生为本文提供了竹林寺珍贵的照片。特别感谢曲德顺先生为本文的完成提供的帮助。

本文转自：中财智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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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由

更正一下，这张照片应是1916年7月中旬，天津童子军远足竹林寺时拍照的。1918年7月中旬远足竹林寺应该是另一次，缺少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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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由 发表于 2024-8-15 09:06
更正一下，这张照片应是1916年7月中旬，天津童子军远足竹林寺时拍照的。1918年7月中旬远足竹林寺应该是另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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