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姨，低配版《玫瑰的故事》

佳期如梦

说是小姨，但不是我的小姨，是我前夫的小姨，前婆婆的小妹。不用怀疑，就是前姨婆婆。（前是重点词，要圈起来考）前婆婆娘家在大连。与前夫确定关系后，和婆婆关系甚好的小姨从大连过来认认未来的外甥媳妇，我。

小姨来之前，婆婆和未婚夫（用词严谨，那时还未婚）先和我讲了一些小姨的生平轶事。坦坦荡荡，不藏着掖着，也不美化，不轻视嘲讽。小姨在兄弟姐妹五个里最小，最任性。

八十年代的时候，小姨结婚没几年离了，把儿子留给前夫，辞了职，就投身当时如火如荼的改革大潮流里闯世界去了。我问小姨长得漂亮吧。婆婆找出家庭相册里小姨年轻时候的照片，烫着八十年代流行那种大卷发，化着粉白唇红的妆，穿着浅色长裙子，手托下巴，依靠在楼梯上。

小姨不是明艳动人的大美人，是清秀型的小家碧玉。小姨和二姐（我前婆婆）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婆婆是典型的过日子女性，上班工作认真，操持家务拿手，家里她是主心骨。

家里虽然是旧装修，旧家具家电，但是擦的干净整洁，热爱厨房，每天就是琢磨着怎么用最实惠的方式让家人吃好。小姨离婚后，从此天高地阔，再无牵绊。阅人无数，跟过老头，也泡过小伙，豪阔过也落魄过。

小姨属于生命力顽强的主儿，再大的事，只要还没迫在眉睫，就能先扒个窝睡觉，睡醒了明天再说。九十年代，小姨正是三十来岁，风韵犹存的好年纪。

钱来的容易，投资二十来万，在烟台开了一间歌舞厅，我前夫作为外甥自然是参与管理经营。

我问，小姨的歌舞厅开了多久？前夫哥：两年吧。

我问：不赚钱吗？前夫哥：开始是赚钱的，但是我小姨不正八经干啊。

我问：怎么不正八经干了？

婆婆叹气：秀丽啊，自己作的，那么多机会都错过了。她那些年赚的钱如果好好存着，能攒不少，架不住她能赚也能花，好在前几年听我劝在大连买了套房，现在有个落脚的地方。

前夫哥：那时有个有钱日本老头喜欢她是不是。

前婆婆：是啊，那个日本老头真是喜欢你小姨，想带她去日本来着。但是你小姨嫌他年纪大，那时候和个小伙打的火热。日本老头来找你小姨，她避而不见，偷着和小伙约会去了。人家看你小姨三心二意的，也就算了，自己回日本了。

前夫哥笑着说：我想起来了，我小姨喜欢的那个小伙和我岁数差不多。小姨后来只顾谈恋爱，不管歌舞厅，干了两年就关门了。九十年代的二十万，就这么打了水漂。

我在心里大体估了一下，大概是差十四五岁的姐弟恋。

没过多久，小姨从大连过来了。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样，这时的小姨已经四十八九，美貌不再。小姨穿着普通的运动服，既没华丽的服饰也没有浓艳的妆造。

个子不高，倒是瘦的，背微驼，脸上没有化妆，有纹眉，纹眼线，纹唇这些中年常规操作，还有明显动过，又没动好的痕迹，眼皮无力的提拉着，嘴唇合不上。

小姨性格大而化之，和我一见如故般的随意，没有过多的客套和赞美。这样反而我觉得自在，她如果刻意的夸我出花，才是让我觉得尴尬。这么说吧，如果不是提前听说了关于小姨的故事，我没法把看到平常老态的小姨和曾经倾倒众生的小姨联想到一起。

我的结婚旅行就近选了大连，坐船过去方便，顺便把婆婆娘家的姨妈，舅舅之类的亲戚都拜访一遍。俺也是做过新媳妇的人啊。在大连，住在小姨家里。

小姨那时不做生意了，她在洗浴城做管理人员。她会点日语，大连日本人多，工作之余她帮日本人办事，买东西之类的赚点跑腿费。小姨大连的房子不大，六七十平方的老房，屋里装修陈设也平常。

在大连这几天，小姨让我们住她家，她不知道住哪里去了。问起来，她说不用管她，她哪里沙发都能睡一宿。何况她在洗浴上班，晚上下班本来就晚，直接在包间里睡就行。

有天我们的行程安排是去有大连小桂林之称的“冰峪沟”。我们出发之前，小姨问我们晚上想吃什么？

我有点纳闷，小姨并不擅长庖厨，本来说随便家常菜就行。小姨坚持要点几个菜。我想起之前在南方菜馆吃过鳝鱼很美味，但是北方的餐食习惯里没有鳝鱼。就和小姨说，想吃鳝鱼，但是北方的市场应该不好买，买不到也无所谓。

等我们傍晚从冰峪沟回到小姨家里，餐桌上摆好了晚餐，有一道清蒸鳝鱼。这桌饭菜当然不是小姨的手笔，掌勺的是一位相貌堂堂的中年大哥。我隐隐有点预感，但只是一顿饭，不能证明什么。

在大连玩了几天，把婆婆这边的亲戚拜访完，我们就回了烟台。过了段日子，小姨和这位大哥到烟台看望二姐。他们走了后，我问婆婆是我想的那样吗？婆婆说，两个人现在算处着吧。

希望秀丽这次认真对人家，别再想三想四了，这么个年纪，有个体己人安稳过日子挺好的。大家各过各的日子，平时联系不多，我有天问起小姨的夕阳红恋情。婆婆叹气，又分了，秀丽还是不定性，人家想找个女人踏实过日子，你小姨不和人家结婚。

再往后我和前夫三观不合，性格分歧大，一天三小吵，三天一大吵，那厮以和老婆置气为荣，事事要压老婆一头，我忍到极致，最终爆发，一拍两散。成了前任。

小姨那时候大连的工作辞了，经常到烟台来，知道我们散伙了，问什么原因。

我说：你外甥脾气暴躁，不尊重人。

小姨说：我外甥脾气坏我知道，我还以为他年纪大点，会收心养性，我看他对你有时候还行。

我说：情绪不稳定，好的时候好，不好的时候立马蹦三丈高，破口大骂。每天的日子都过的提心吊胆。

小姨说：他对咱不好，咱不跟他受气。我二姐是什么意思？

我说：他妈妈倒是不想我们离，但管不了她儿不是。

小姨说：我这个二姐，就是拿孩子太要紧，把儿子惯的不像话。

我说：虽然我对你外甥不满，但是对他爸妈倒是没意见，公公婆婆挺好的，父母都希望孩子好，但是孩子叛逆不听话，也没办法。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自己承担自己的人生和选择。不能把责任都推给父母。曾经婆婆谈过如果小姨一直孤独终老的话，她身后的房子和财产归属问题。是兄弟姐妹们分吗？

婆婆说：你小姨是有儿子的。

我问：小姨和那边，还有儿子有联系吗？

婆婆：没有联系，离婚后和那边再没联系，连抚养费也没给。那边是再婚了没有，住在哪里，孩子现在叫什么名字，在哪上的学，长大了做什么工作，结婚了没有，统统不知。

换句话说，就是母子之间，从此陌路，小姨就当没生过这个孩子。

作家亦舒在与第一任丈夫离婚后，便与儿子失去了联系，在长达37年的时间里，亦舒未曾见过儿子一面。亦舒曾表示，前半生被前夫耽误，后半生也不想被儿子所牵绊。

在追求独立，追求自我，追求爱情的过程中，亦舒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她与儿子的关系日渐疏远，甚至最终断绝，这成为她人生中的一大遗憾。小姨是否想念过她的儿子，我们不得而知，她在我们面前从来不提及于此。

作为和她关系最亲近的婆婆也不主动谈到。五十多岁的小姨依然斗志昂扬，她在龙口南山又买了一套房，因为要还贷款，就在烟台应聘了一家大洗浴的经理，并租了房居住。这期间小姨还交往过小男友。

离婚后，我和小姨关系维持的挺好，她经常搞些洗浴的优惠券给我，沾她的光，那段时间我没少去洗浴城洗澡澡。

再后来小姨辞了烟台洗浴城的工作，又去了广州，不知道在那边干什么，她还叫我也去广州看看，说大城市机会多。我是保守图安稳的性子自然不为所动，而她是属于蒲公英似的落地发芽，但是过一段时间就又走了。

小姨几年的到处迁徙游走，我们就联络渐少，后来有了微信，看朋友圈，知道她去了北京，广西，越南等地方，也不知道是游玩还是工作，最后回了大连，准备安定养老了。

再听说小姨得了重症，不到六十的年纪，我曾经想去看望她。但大连只去过一次，我没法找到她的家，她也没有儿女来接我，犹豫拖延着就把这个念头拖淡了。

在朋友圈看到小姨的照片不再是穿着运动服，精神抖擞的样子，头发白了，人更瘦了，一个病恹恹的老太太。小姨什么时候走的我不得而知，只是在有一天突然想起她，去看她朋友圈的时候，发现在内容停留在2017年六月的一天。

七年了，时间快的我到了第一次见她时候，她的年纪。她的生命停留在了57岁。

上了年纪以后，经常会觉得离死亡是如此之近，近到汗毛竖立般触目惊心。正如亦舒在作品中所表达的那样，人生是一场修行，需要我们不断探索和成长。

小姨的故事，不是一个完美又圆满的大团圆结尾。

青春期的决绝，盛年期的享乐，中年以后的颠簸，老来的病入膏肓，撒手人寰。没有哪种人生是标配，甲之蜜糖乙之砒霜，适合自己是最好。像我前婆婆那样，终日操持着家务，守着老实巴交的丈夫，不省心的儿子，是一辈子。

像小姨这样，经历过很多人，辗转过很多场景，去过很多地方，享受过浮华，也承受着孤独，是另一种的人生路途。她们都过不了对方的日子。

小姨是那种，只要有一口气，就一直在路上。“遵从自己的内心，怎么选都没错，这种不确定才是未来最值得期待的部分。”好看的女人像花，有的绚丽，有的芬芳，有的素雅，有的静默。有的花开时候浓烈肆意，招蜂引蝶，有的花开而不自知，活的像棵绿植。

小姨这种充满玫瑰色彩的人生，花开时魅力四射，散发出迷人的芳香，花期尽时零落成泥碾作尘。能长久维持生命力的还得是绿树和绿植。冬天的萧瑟过后，春风吹又生。“人为感情烦恼永远是不值得原谅的，感情是奢侈品，有些人一辈子也没有恋爱过。恋爱与瓶花一样，不能保持永久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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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