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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那个世界没有伤痛 ——忆母亲和小姨妈
作者 酒姥姥
早晨，我在整理出行的衣物，哥哥来电话：小姨妈去世了。我没有悲伤，有一瞬间长舒一口气，小姨妈终于不用遭罪了。希望她要去的那一个世界，没有疼痛，没有悲伤。
母亲出生在一个相对殷实的家庭，家中三女一子，虽然姥姥在小姨妈6岁时去世，姥爷却并未再娶，四个子女，除了母亲，都有上过学。我后来问过母亲，为何你不曾读书。她说：因为我有了夫家。夫家，我妈妈6岁就被指定长大嫁给我4岁的父亲，所以就不用读书了。
据我母亲说：大姨妈，小姨妈都很爱唱戏，特别是小姨的青衣，那是三里五村没有人不知道的。母亲说年轻时大姨妈小姨妈去唱戏，舅舅会跟着去，她就在家里做饭烧地瓜，埋在火堆里的地瓜是小姨妈最爱。每次姨妈们和舅舅回家时，母亲都已经睡下。
对于母亲没有读书我没什么可说的，我没见过大姨妈，她不到四十岁就离开了这个世界，留下两男两女四个孩子，大哥如今已经是很厉害的军医，功成名就退休在家。其他姐姐哥哥也都很好。
我小时候多少有点怕母亲，她很厉害，干活好，嫁过去就没有公婆管，21岁就掌家，大概那个时候，母亲是骄傲的。
母亲很疼姐姐，听她说过结婚后家里好几年积攒了50块钱也赶紧去给姐姐治病，大姨妈却舍不得治病，拿去养家了。母亲每次说起来都会对大姨夫不满。我每次听到，都会为中国母亲疼，中国的母亲，大概十有八九都把命系在儿女身上，忘我。
母亲很疼舅舅，妈妈说舅舅比他大，但是小时候很瘦，都是她背着哥哥出去耍。后来身体从小健康的母亲67岁离世。舅舅是四兄妹中读书最多，一辈子没受罪，四世同堂，长寿幸福。
母亲最爱小姨，小姨一生育有三女一子，儿子最小。小姨夫是军人，退伍后回家务农。小姨夫手巧，爱浪漫，小姨夫的家很漂亮，院子里有鲤鱼池，院子前面种了梨树，这样的小姨夫不屑于把精力放在赚钱上，不像我的父亲，除了农活可以做很多手工艺品，比如用玉米叶子缝地毯，用柳条编筐子，篓子，用竹子编各种农家用的器具去换钱或者换吃的。
所以小姨家一直不富裕，却富养了四个孩子，小姨会做各种吃的，地瓜叶，地瓜面，玉米面，野菜，随便什么都能做的很好吃。
小姨很爱美，家里的雪花膏姑娘们可以随便用。小碎花布可以缝制好看的书包，头绳都好看，理发也是去理发店，而不是村里随便谁给理一下。姨夫穿过的军绿，小姨都裁了做成书包，我也有一个，不过是小姨给姐姐，姐姐用过的给我的。书包上绣了五角星，红艳艳的。
我们的镇上逢五赶大集，家里改善生活都在这一天，妈妈会盼着小姨来，小姨来会给我们带好看的各种小东西，有时候是姐姐们换下来的衣服。走的时候妈妈是一定给小姨白面带走，有时候给2块钱。姐妹俩推推搡搡时都是父亲坚持，小姨才会拿走。妈妈小姨眼睛总是红的。小姨会说，二姐，家里买点雪花膏，你的手都裂了。妈妈会说，我闻不惯，不擦，孩子有。
我那时候盼着小姨来，更盼着舅舅来，小姨来吃的最好的是白面➕玉米面的饼，很多油。都是小姨做的，小姨用猪大油，母亲总会说，你用油太多了，小姨说：不多，没油饼柴。舅舅来母亲会做两种饺子，白面的给舅舅吃，然后剩下的带给姥爷，我们放学回来有时候会分2个白面的，然后地瓜面的随便吃。有时候还会有小咸鱼，香喷喷的，妈妈会说：你舅舅买的。 一般饺子陷都是有肉的，那时候最盼赶大集，舅舅会带来三分钱的海瓜子。那些海瓜子是我最爱。至今仍觉得再也没什么东西比海瓜子更美味。
小姨夫去世时，我有问过小姨，要不要再找个老伴，您有文化又好看。小姨说：谁能不走哈？有谁能保证我是最后走的那个。小姨晚年腿疼的厉害，就早早去了养老院，我每次去看她，她都是在看书，有时候在抄写戏文。我问她，你还唱吗？她说唱不动了，年轻时候说不唱了，就有戏班子人坐在家里拉二胡，不唱不唱就又唱了。
每次去养老院看小姨妈我都会待很久，她耳不聋，言语清晰，除了无法控制身体的衰老，她一直很明白。我会和她聊起来母亲，她会说二姐一辈子都在操劳别人，你别和她一样，照顾好自己和孩子就行了。
母亲去世那年，我从北京匆匆回来，那时候我的孩子还很小，我自己奔回来，小表哥机场接了我追上了老家大巴，大表哥在村口骑着摩托车等我，回来时我只摸着了母亲冰凉的脸，然后就去火化了。
母亲去世那天，家里很多客人，大部分是妈妈那边的。小姨坐在妈妈经常坐的位置说：我总觉得二姐还坐在这里，我还没来得及掉下来的眼泪一下子就奔涌而出，抱着小姨哭了很久。她扶我后背，说：人谁先走了，谁有福气，活着的都不是为了自己。
我有时候想起来小姨，会想起来母亲，想起来母亲又会想起来小姨，小姨是那种活得明白的女人，她看的透很多事物，特别是对生命，她总说：人都会走的，话里话外都是佛家思想。一切皆空。
努力做好自己份内事，爱着家人爱着自己，其实爱自己更重要一些。那些个鸡飞狗跳的家务事，常常源于你希望家里其他人按照你的思维去思考问题处理问题，如果真的能做到，先让自己舒服，不去管他人的事，大概快乐很多。家里也少了很多矛盾……
写上面的话时我在动车上。商务座一共5个座位，来来回回上了7人，除了我都是年轻人。我想他们的收入大概也不会比我多很多，我几周前见了一位83年的优秀的女生，我曾经的学生，她说：我出门一般买商务座，自己舒服也会有一种好的工作状态。我就记在心里了。每次出门，只要是孩子给我买票，好像没问过我，都是商务座，商务座没了才买一等。我自己买票却是反着的。没了一等才买商务！消费观念的改变是一种进步，我想我小姨其实比我母亲更进步一些。
一代又一代人的不同消费习惯差不多代表了一个家庭的不同消费观念的教育。我的小姨妈在50年代已经懂得要先吃好穿好，再去考虑其他，我的母亲90年代去世前还是先让孩子们吃好她才吃好，不同的母亲养育了不同的孩子，我正在试图学习先爱自己，并努力用这种思维去教育孩子。
爱至上，我的小姨妈教给我：先爱自己，然后才有能力去爱他人。她说：人总归要走不是？是哈，总归要走，无论你走的是阳光大道，还是羊肠小道，不管你在天上飞，还是在地下走，路的尽头都是一样的。
我很爱我的母亲，我的小姨妈，我既没承欢母亲膝下，也没在小姨妈身边尽孝，大概我没资格说我很爱她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记着她们曾经走过的路，走好我自己的路。
总归要走不是？言外之意，我想应该是这句：何不好好活着。
小姨妈，一路走好。母亲，你在另一个世界先学会爱自己。
我很好，我在路上。
2024年4月9日，我在从烟台去临沂的火车上，我没参加小姨妈的葬礼，我的漂亮的年少时最喜欢的二表姐说：好好照顾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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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仔卡
发表于 2024-4-9 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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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4-10 08: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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